我家族的人,多少都得了病,那是什麽病呢?那就是如此美麗的職業病。

    ?我舅舅是優秀教師,他教中學語文。上次我把我出的散文集《桃花水母》送給他。隔天我去看望他,他把書遞給我。書的扉頁上寫著“錯字18個、別字26個、用錯逗號‘,’9處、用錯句號‘。’5處……”我拿著書,心裏很想對他說,一般出書,10萬字允許誤差是千分之三,我的書12萬字,不到千分之五的錯別字,但我忍住了要把這話說出來的衝動。因為,我看見舅舅那嚴厲的眼睛,我就像做小學生時怕見老師的眼睛一樣。

    ?我表姐,做護士職業二十多年。我跟她逛街,抓起一個剛買的蘋果要啃。她卻一下打在我手上說:“沒洗手,不準吃。而且你剛拿過錢,知道錢上有多少肝炎、肺結核等病毒嗎?”我說不幹不淨,吃了不生毛病。過分地幹淨了,身體反而免疫力下降。她說懶得跟我談。但我知道她的職業毛病,她按電梯開關,從不用手指,而是用食指頭彎著的關節摁開關。開水管,也不是用手,而是用肘關節一點一點地撞開關。出門旅遊,她隨身帶著床單、被單……我說她是潔癖、職業病。但她卻一直是一個優秀的護士,她說做護士,要有善良的心、清醒的頭腦、靈巧的手,但第一步是消毒。

    ?而我的父親,他是一位高級建築工程師。他說無論他心情多煩躁,他隻要往建築工地上一站,他心情就會好起來。我說他是職業病。他退休後沒事幹,他就跑到我管理的工地上來管我。那年,我正在施工一幢七層框架樓房。按施工規範我也在井字架上加固了鋼繩(鞏固井字架穩定)。父親卻偏要叫我在此基礎上再加兩根Φ6園的鋼筋焊在井字架上,然後壓在基石上。我說完全沒這個必要,我不聽父親的管教。他就不經我這個工地現場施工員的同意,找到焊工把鋼筋焊了。我當時覺得父親管得寬。不久一輛貨車撞在井字架上,把井字架撞彎了,鋼繩扯斷。但由於有兩根焊在基石的鋼筋牽扯著井字架,撞彎的井字架,卻沒有倒塌。而不遠處是高壓電線,若沒有那兩根救命的鋼筋,後果不堪設想,我不得不佩服父親的職業病。

    ?我媽媽是高級律師。她常常替人打官司。她的職業病是她辦完一個案子,就拿這案例來對我們姐妹兄弟進行法製教育。那天,媽媽用一雙隻有律師看被告的眼睛盯著我說,你給我講實話,你要去拿的那個6#樓工程究竟怎麽回事?我說你不用操心,我會處理。媽媽很嚴肅地說:“你去拿工程搞施工,一定要合理合法的。拿不到工程就算了,不要為了掙錢,搞什麽邪門歪道,你看上次我辯護的那個‘行賄受賄’案……”我說媽媽你又來教育我了。媽媽說我們家一直過清貧生活也過來了,寧肯清貧點,也不願看你們做不守法的事。我說不會的,但我心裏明白,我為了拿6#樓工程,對方講要我先給他5萬元回扣。我在考慮中,但我捏著5萬塊錢的手卻一直在打抖,我把錢放在抽屜三天了,仍下不了決心把錢給對方送去。我不知道握著自己辛苦掙的錢手抖什麽?最後我隻能對自己說,我既然做律師的女兒,我可能做不成別的什麽女包工頭了,因為我媽媽的職業病早也遺傳給了我。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