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墨爾本作家老戴維寫的“我是一隻走地雞”,頗有感觸。現在的社會已離自然漸行漸遠,我懷念過去。想起一件往事——我家有頭自殺豬。

?去年回國過年,張壩鄉下家家張燈結彩,戶戶殺豬宰羊,村莊裏蕩漾著過年的熱鬧氣氛。表妹的兒子跑來叫我:“二姑,我媽媽叫你到我們家吃飯,吃自殺豬。”我聽了覺得好笑,又不明白。什麽叫“自殺豬”?人有想不開不想活的,難道他們家的豬也想不開尋了短見?

?表妹出落得苗條秀麗,為人善良,勤勞持家。丈夫外出打工,每年都要到年三十才趕回家。屋裏屋外的活兒,全靠表妹打理。跨進院門,就聽見“花花”在汪汪地直叫,表妹正在院壩上架著柴火熏豬肉,那一塊塊半肥半瘦金黃色臘肉,香氣撲鼻,我看著就嘴饞。問表妹:你家的豬幹嗎要自殺?表妹說:什麽自殺豬呀,是說自家喂大的豬,沒有喂添加劑的,又請殺豬匠來自家屋裏殺的,就叫“自殺豬”。表妹又說,你們在國外,在城市吃的豬肉都有化學激素,味道比自殺豬差遠了,不信你吃吃看就知道了。

?傍晚,吃著用自殺豬做的一桌菜,味道鮮香純正,有久違了的味覺享受。再望著表妹廚房掛滿的一竿竿臘肉,我為表妹擔心起來。因為自殺豬味道好,身價日漲,到春節時分,鄉下偷臘肉的強盜就多起來。所以,今年表妹喂了一條凶猛的花花。說話間,隔壁的三嫂拿著個大電筒來找表妹。三嫂說:今晚上注意點,這幾天我發現幾個不三不四的小夥,在我們周圍的院子裏轉。他們年紀輕輕,幹嗎跑到對麵老年活動場所打牌呢?明明是借故踩點,摸清方向。他們打了牌,明明可以從正門的大路走,幹嗎要走後門,繞到我們背後的院子轉?表妹說:我曉得,晚上的門都是上了兩把鎖,後院的窗子都插了暗銷,還安裝了一隻聲控燈。有強盜來,花花會叫,花花一叫,燈就會亮。三嫂聽了有些放心,說:我叫你三哥在他床前放了根棒棒,隻要聽到花花的叫聲,他就起來看,該出手時就出手。因為社會治安不是很好,過年也過不安穩。從她們的談話神情之中,我也感覺到鄉村有條看不見的戰線——防盜與被盜。表妹的孩子亮亮,拿著一隻木頭手槍對我說:強盜一來,我就開槍。說著小手著扣扳機,口中發出呼啦……呼啦……的聲音。

?問題是,強盜在沒有偷東西之前,不能說他們是強盜。不能明說也不能先下手為強。所以,我的父老鄉親們隻能懷疑著,觀察著,準備著。但,自殺豬的香味太誘人,盜肉賊總想在年前下手,偷去賣錢,不勞而獲。

?表妹每晚小心謹慎防偷盜,花花白天黑夜盡責盡力守護院子,亮亮每晚枕頭旁邊放著木頭手槍,隔壁三哥床頭放著棒棒。一家人都提高警惕性,為捍衛自殺豬,一年辛苦得來的勝利果實。

?正當表妹一家被高度緊張的“一級戰備”弄得精疲力盡,開始放鬆警戒時,看準了機會的強盜終於下手,一夜之間偷走了戰利品。黃燦燦,香噴噴的臘肉全都不翼而飛。望著空空的一根竹竿,表妹哭紅了眼,隨後,她說:終於可以輕輕鬆鬆睡一覺了。

?三嫂大罵花花:給了你那麽多臘肉骨頭啃,強盜來了為什麽不喊不叫?

?是呀,這該死的花花為什麽不叫?它幹什麽去了?後來根據調查案情的民警講,強盜事先已了解到,花花是條正在發情的母狗。他們下手時,牽了一條(據說還長得很酷的)公狗來。花花根本顧不上叫,就與公狗到地裏野合去了。

?三嫂一行送我送到小村外,對我說下次從澳洲回來,一定要多住幾天,吃吃家鄉的自殺豬、自養雞、自己種的菜。又回頭對表妹說,等來年,先給花花配一個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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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6月 North Richmo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