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又隻剩兩個人麵對。可安迪再看了謝濱會兒,收回眼光,沮喪地道:“本來想跟你探討我們心中的恐懼,胸有成竹地告訴你,你遇到的問題隻是小兒科,你聽我的怎麽怎麽做。可我剛發現我自顧不暇,也無法克服偏見提出論據,更沒有勇氣說出口。我心中的那種恐懼日積月累,深入骨髓。可誰如果問我到底怕什麽,我說那一次餓了兩頓飯,另一次挨了一窩心腳,還有一次被人追著起哄……聽的人沒幾句就不耐煩了,誰沒碰到過這些。對任何人都無法說明白,那是因為我不敢說出那恐懼的核心,不敢對人說,怕成為別人手裏的把柄,也不敢對自己說,走到陽光底下的人誰敢回首陰寒。當然,今天也不會對你說,所以隻能談談我的感受。”

    安迪說著說著,交握的手慢慢地,不由自主地抬起來,交握在胸前,十指死死交扣。“長年累月,我害怕有人挖出我的恐懼,到後來,這種害怕本身也成為恐懼的一部分,反而恐懼的核心卻越來越模糊。隻知道心裏怕得很,非常怕,怕得晚上不敢黑燈瞎火地睡。如果說你怕風,你可以築起擋風牆,怕火,可以使用最好的消防設施。可麵對模糊的恐懼,什麽辦法都沒有。倒是身邊的警戒越埋越多,如蠶做繭,越來越堅韌敏銳。卻又更時時被觸發,時時受驚嚇。觸發警戒的人還會怪我小題大做。而且總有一天會有人鄙夷地對我說,你活得好好的,你焦慮什麽,還有人挨餓橫死呢,叫那些人怎麽辦。於是恐懼變得荒誕,荒誕也意味著不正常,人們看不正常人的眼光是異樣的,我不得不覷著別人的反應調整自己做個正常人。可做得左支右絀,更疑心全世界都與我作對。我還在未成年時被監護人押去看心理醫生,可你肯定也有體會,外因很難起到作用。我前麵已經說了,能克服心魔的,隻有自己。我從你,從嶽西身上,都看到過去的我,心魔在張牙舞爪,我得提醒你,你有心魔。至於你讓我留住嶽西,我拒絕,我怕被她觸發。我對你,也隻能言盡於此,你已經觸發我的陰暗了,那次我雖然還沒看到你的跟蹤,卻已經感覺到心慌意亂,感覺到有危險接近,你有很危險的氣場,我也不願接觸你。允我自私。對不起,我得去坐著,一說那些恐懼我就心虛腿虛,站不住了,真沒用。你走吧,希望我的嘮叨對你有用,小曲還等著你。”

    謝濱從一開始就聽得聚精會神,但他的眼睛隻在安迪臉上停留一次,然後便垂下眼皮看著不知哪裏,他的雙手插在褲兜裏。他對麵的安迪也是一樣,兩人麵對麵垂著脖子,一個自顧自地說,一個自顧自地聽。安迪說完這些,找個位置坐下,人也不禁虛脫地趴到桌上,揮手讓謝濱去做自己的事。但謝濱反而蔫蔫兒地坐在安迪對麵。

    “大同小異。不同的是,我時刻告訴自己我是男人,我得主動。還有……”

    安迪依然揮手讓謝濱走,“兩個恐懼的人不可能抱團取暖,隻會越陷越深。你找正常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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