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秀梅

    題記:我的堂嫂雪玲來自印尼。1994年3月中國台灣通過《加強對東南亞地區經貿合作綱領》政策,讓許多經營困頓的中小企業主與農戶搭著“南向政策”的順風車到了南洋。我大伯公的長孫發仁原在家鄉美濃種木耳,他跟他的夥伴想把技術外移,但是投資不力,做起了外籍新娘的中介者,把雪玲介紹給自己的堂弟。

    少女時代的印尼記憶

    她的家族是各種南中國族裔的混合。

    “我是家中的老大,家裏有三個妹妹、一個弟弟。媽媽做生意,有請用人來照顧我們。但是媽媽的兄弟姐妹很多,家裏生活較困苦。我舅舅也會來我們家住,幫忙照顧我們。”她說。雪玲的爸爸和18世紀的印尼加裏曼丹的傳奇人物羅芳伯是同鄉。

    她的媽媽則是坤甸城鎮裏的人,是家中的老大,有八個兄弟姊妹。媽媽念華僑學校到初中時就終止,因為外公再娶,二姨太生了一個小孩,她要幫忙帶弟弟妹妹和小姑姑。雪玲的爺爺是從中國大陸的廣東梅縣過來的,奶奶是印尼出生的華人,家族成員在百年間陸續有人回中國大陸念書。她的外婆是潮州人,外公是梅縣客家人,外公的第二任妻子是海南人。和中國台灣漢族一樣,印尼華僑稱印尼當地人為“番人”,不過雪玲的祖上一直都沒有和當地人通婚。

    “我媽媽會說潮州話,她沒念過印尼書,印尼話是嫁給我爸爸之後做生意時學的。媽媽很能幹,工作很忙,請了一個婆婆來照顧我妹妹。爺爺在我爸爸6歲的時候就去世了,他在大陸那邊也娶了一個老婆。奶奶在鄉下賣冰,是當時坤甸鄉下第一個有冰箱的人。爸爸是家中唯一的男生,媽媽嫁過去,奶奶很挑剔她,常常欺負我媽媽,例如下雨時不收我媽媽的衣服。媽媽家比較窮,有時候外公、舅舅做客,奶奶都念東念西的。不過奶奶生病了,媽媽還是盡心盡力地照顧她。姑姑家比較困難,我們都會幫助她們。媽媽教育我們‘人在做天在看’。奶奶77歲去世,她一輩子都待在坤甸鄉下。我們鄉下的番仔(印尼原住民)有些也會講客家話,那邊做生意的華僑,多少都會講印尼話,潮州人就比較少會說。”

    雪玲生命中遇到過兩次“排華事件”,她父母經曆得更多。“因為媽媽家裏小孩多,要出來賺錢,她就到鄉下做生意。媽媽之前在鄉下教書,當時念到初中就可以教書了,印尼很缺少老師,能念到初中就很厲害了,爸爸也是念到初中,他們都是念華人學校的。媽媽嫁給爸爸的時候,印尼就開始‘排華’。”

    “大約是60年代,政府縱放印尼人搶華人的東西,華人的東西都被搶光,中文書必須埋在土裏。老家的房子有暗門,也曾被人家給撬開。70年代我還小的時候,當地土人想要對付我們。我看過三個不同族群的人聯合打華人。鄉下比較多‘排華’的事情發生,所以媽媽叫我們先和親友一起去雅加達。當時我們不敢離開大人,還是留在鄉下。有一次亂了,我們就跑去警察局躲著。媽媽也曾帶我們離開鄉下到城鎮區一個月。我爸爸不怕,奶奶也不怕,沒有離開鄉下。”

    另一次“排華”經驗較為清晰。“我們跑去坤甸城鎮區,媽媽那邊有親人,我們小孩住在那邊,夥食費自己付。小學畢業之後,媽媽叫我到都市念初中,我不太想去,因為不想離開家裏。妹妹很高興地去了,她住在都市的舅公家,媽媽比較放心,有交夥食費。因為是‘排華’的原因我們才會去都市的,不然我媽媽也不太願意我們離開。”

    媽媽經曆太多苦難,希望長女以身作則離開鄉下,追求更好的人生。“我媽媽很怕我嫁給鄉下的番仔(印尼原住民),因為種族不同,習慣也不同。但我的小時候的同伴都嫁給當地的番仔,所以初中畢業後媽媽就把我送去雅加達。從鄰近都市到雅加達坐飛機要兩三個小時。妹妹初中畢業之後,高中也是去雅加達讀的。當時跟著兩個阿姨和一個同學住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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