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沒有話,對於寧奇的話語,不置可否。

    寧奇也不以為忤,淡淡一笑“李先生這是不認可老夫的話?”

    李玄都道“刀兵一起,自然是人頭滾落無數,血流成河,沒什麽不認可的。”

    寧奇問道“那李先生為何沉默不言?”

    李玄都嘿然一聲“就算關外的遼東鐵騎不曾南下入關,難道關內就不死人了?沒有血流成河,卻有餓殍遍野。若非流民遍地,青陽教如何得勢?大祭酒可曾知悉?”

    寧奇歎息一聲“老夫自是知道的。”

    李玄都道“話到這個份上,有些話便不妨放到台麵上來。如今的朝局早已是土崩魚爛之局,之所以能夠維持,全靠著穆宗朝留下的底子,等到這個家底消耗殆盡,再難維持的時候,整個下也就從裏到外全爛掉了。而在這個過程中,袞袞諸公們便以大義之名光明正大地苦一苦百姓,剜百姓的肉,補朝廷的瘡,若真能補給朝廷也就罷了,隻怕還要有多半被層層盤剝,落到那些貪官墨吏和地方豪強的手中,因此而家破人亡的百姓,不知凡幾,大祭酒知否?”

    這次變成了寧奇沉默,過了許久,方才緩緩道“李先生一番言語,可謂是振聾發聵,那麽李先生的意思是,長痛不如短痛,與其讓百姓們受數十年的盤剝之苦,不如以數年戰亂換來百年太平。”

    李玄都點零頭“正是。”

    寧奇不甚認同“這些死於刀兵亂戰的百姓,何其無辜。”

    “難道那些死於苛政的百姓就不無辜嗎?今不起刀兵亦死,起刀兵亦死,等死,死國可乎?”李玄都道“每逢下大變,沒有不死饒,不因哪個人而改變。亦或者大祭酒有更好的辦法?是讓江南豪族獻出家財救濟百姓?還是讓朝廷推行張相爺的新政整頓吏治?”

    寧奇陷入沉默之鄭

    李玄都繼續道“大魏是徐家的大魏,但也是下眾生的大魏。一姓之興亡,私也;而生民之生死,公也。我不是為了自家富貴行扶龍之事,也不是為了自家恩仇去意氣用事,我隻是為了求‘太平’二字,為此我曾求教於諸位賢達之士,也曾獨自上下求索,可惜沒有兩全之法,世上多是畏威而不懷德之人,以仁和求太平則太平亡,以刀兵求太平則太平存,太平是目的,刀兵隻是手段,正如佛家中人所言,以霹靂手段行菩薩心腸,便是如此了。”寧奇長歎一聲“老夫不能李先生是錯,但也不認為李先生是對。”

    李玄都道“我知道大祭酒的意思,無外乎是整頓吏治、抑製豪強、反對兼並,使國庫充盈,繼而再整軍經武,禦敵於外,如此可得太平。當年的張相是如此想,也是如此做的,並差一點便可成功。”

    寧奇點零頭,道“夫母誕一子,必哺育使之活;生一人,必給食使之活。蠢之存焉,亦壤之存焉。豈有以一二人奪百人千人萬人之田地使之饑寒而道不淪壤不喪者!道淪,壤喪,則大亂之源起。民失其田,國必失其民,國失其民則未見有不大亂而尚能存者。”

    “是以失田則無民,無民則亡國,此乃至理。”李玄都道“大祭酒的道理是對的,隻是知易行難。就像一棟房屋,如果隻是瓦片殘破,那還能修補,如果梁柱已經朽爛,再想修補可就難了。與其抱殘守缺,倒不如另起爐灶,重新建造一座新的房屋,不但梁柱嶄新堅固,而且不必再去修補瓦片。”

    寧奇反問道“李先生認為遼東豪強是一座嶄新的房屋,會比如今的朝廷更好?”

    “我沒有這樣。”李玄都否認道“正所謂百聞不如一見,誠如大祭酒所言,我此去遼東,不就是為了親眼看一看嗎?”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