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翠跟黃二狗同歲,男人死了之後,帶著七歲的兒子鐵蛋,孤兒寡母,靠養豬種菜,苦巴巴地過日子。

    村裏的男女老少差不多都去了村委會,陳小翠手裏沒有白條,聽見廣播,反而躲進了屋裏,偷偷地哭泣。

    黃二狗悄悄走近了房門,就聽見孩子的哭喊聲。

    走進屋裏,原來是陳小翠在打兒子。

    陳小翠麵孔白得跟一棵白菜差不多,身子靠著櫃子,像是要靠櫃子支撐才能站穩似的。可手上的一根竹片卻十分有力,一邊打,一邊喘息著,兒子黃鐵蛋就在她的竹片下雙手抱頭哭叫。

    黃二狗自小沒了爹,小時候沒少挨他娘的巴掌,也沒少被別家的大孩子欺負。後來娘也沒了,他變成了一個二流子,可從來不欺負孩子,也見不得別人打孩子,隻要見到,他的心就像被發條擰緊了一樣,有種既痛又酸的感覺。

    黃二狗過去一把奪下了陳小翠的竹片,問:“為什麽打孩子,啊?”

    陳小翠看了一眼黃二狗,眼神有些絕望。她沒出聲,嘴角先抽了兩下,接著轉過身去,肩膀一聳一聳,就“嚶嚶”地哭了起來。

    黃二狗不會勸,隻拉過黃鐵蛋來問。

    問了半天,鐵蛋才抽抽泣泣地說了。

    原來是學校秋季換校服,要收一百塊錢。鐵蛋早上起來問他媽要,陳小翠給不出來,正好廣播裏黃天成在喊,讓各家各戶去村委會兌現白條。

    鐵蛋就說:“村裏讓兌現白條,別人家都有,你怎麽沒有?”

    又說:“不給,我就不去上學。”

    陳小翠一氣之下,抄起竹片打他。

    黃二狗摸了摸鐵蛋的頭,摸出一張紅票子給了他,讓他趕緊去上學。

    鐵蛋抹了一把眼淚,背起書包,歡天喜地地走了。

    可陳小翠靠著櫃子還在哭,淚水漣漣,弱不禁風似的。

    那“嚶嚶”的哭聲綿綿長長,又細細碎碎,猶如雨季裏悄悄下著的、連綿不斷的雨水的滴答聲。

    慢慢地,陳小翠肩膀聳動的速度加快了,哭聲也一下拔高起來,猶如山洪暴發,洶湧而至。

    黃二狗有些猝不及防,他覺得此時的陳小翠,變成了他死去的老娘,哭聲和眼淚像一根根芒刺,紮在了他的心裏,掏心掏肺的疼痛。

    他想說什麽,喉嚨卻噎住了,什麽也說不出來。

    黃二狗知道,這是傷透了心的女人才有的哭聲,既需要壓抑又需要發泄。他從褲兜裏掏出兩遝錢來,輕輕放到了床頭的櫃子上。

    過了好半天,陳小翠才止住哭聲,轉頭看見了櫃子上的錢,很是詫異,抹了一把眼淚,低聲問道:“二狗,你哪來這麽多錢?”

    “這次出門賺的!”黃二狗傲然回答。

    “哄鬼呢?我不信!”陳小翠瞪大了眼睛,說:“二狗,千萬不能做壞事啊,要蹲大牢的。”

    “真是我賺來的。”黃二狗急了:“這回我跟小趙村長出去要賬,幫奶牛場要回了二十多萬,這是老板獎勵給我的。”

    “真的麽?”

    “哄你是這個!”黃二狗伸出手指,做了一個爬行的動作,然後,一把攬過陳小翠的肩膀,湊在她耳邊,說:“小翠,你答應過我的,我拿得出兩萬塊,就跟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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