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從年前開始,幾乎就沒有停過,疙瘩角落裏的積雪可齊腰深。大阿哥連暖轎也沒宣,穿了衣衫就直往長春宮奔走。四處宮門大開,雪光嶄亮,內務府的太監抱著一捆一捆的白布麻衣冒雪疾步。到了長春門,宮妃們臨時候在廊房,而幾個阿哥就在耳房裏左右踱步。永璋見大阿哥來了,就喊:“大哥,你來啦,怎麽沒坐轎子?”

    大阿哥呼著白氣道:“等不及了。”

    他脫了雪衣,天寒地凍的,裏頭內袍竟汗濕透了。耳房沒燒地龍,隻攏了兩盆銀炭火,人來人往的,壓根沒多少熱氣。永璋將手裏的獸頭鸚鵡紋銅爐塞到他懷裏,道:“怕是還要等,你先暖一暖。”有宮人上熱茶,大阿哥灌了半碗,手腳方活絡了。

    庭院深處隱隱傳來慟哭聲,夾在風雪裏,格外淒涼凜冽。一時有披了孝衣的太監引著宮妃們進正門大殿,大雪夾著雪粒子,撲在人臉上,猶如刀割。青橙猶記得端慧太子病薨時,也是雪天,也是冷徹髓骨,那時她還隻是小小貴人,隱沒在人後,隨著太監的口令跪下、叩頭,再跪下、再叩頭,連金棺是何樣都沒看清楚。

    轉眼數年,她已是育有兩兒一女的妃位,與嫻妃並肩,立在人群最前頭。

    此刻,她最擔心的是皇帝。

    從七阿哥出痘病重,接連十餘日,青橙都未見過皇帝。她原也偷偷問過簡玉衡,隻說是小病,傷寒而已,所以她並未怎樣放在心上。誰知半夜裏忽然薨了,就算是做夢,皇帝隻怕也會痛醒來,更何況,竟是真的。

    皇七子的金棺停在佛堂,念經的和尚還未宣進宮,金棺前隻有皇後、長公主坐在凳上哀聲戚戚。進了殿,皇帝從後堂出來,他站在棺前,背身而立,久久的沉默。青橙在太監的傳唱聲裏跪地、叩首,隱約看見皇帝轉過身,誰也沒瞧,就往後堂去了。

    青橙心尖上一疼,不由得落了淚。

    次日,皇帝降旨賜皇七子諡號為“悼敏皇子”,喪事規格遵照親王儀禮。又命諸王大臣、福晉集齊致哀,讀祭文、奠酒、行禮。鬧了三日,方將金棺移至城外曹八裏屯暫安,這還不算完,緊接著是各種大祭禮、周日禮、祖奠禮等等等等,足足要費大半年才休止。

    永琮的金棺剛剛抬出宮那幾天,皇帝悲痛欲絕,連著五日罷朝,既不去乾清宮,也不去後宮,呆在永琮寢宮裏,看誰不順眼就處置誰。短短十日裏,將伺候永琮的嬤嬤、禦醫、宮女、太監通通處置個遍,要麽分配邊疆,要麽執杖刑,最嚴重的就是砍頭。

    把吳書來都嚇破了膽。

    皇後一病不起,終日纏綿床榻,六宮統攝大權旁落嫻妃身上。青橙以皎兒幼小,需要看顧為由,不再協理後宮。沒過多久,庭院裏海棠花開了,緋白碎片在春風裏飄蕩,落得一地殷紅。皇帝一直不入後宮,永瑢跟著永璋上南書房讀書了,翊坤宮裏空空蕩蕩,一點不像素日熱鬧。幸而還有皎兒哭哭笑笑,不然青橙會覺得自己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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