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本是皇帝寢宮,伺候的宮人皆是一等一的伶俐謹慎,見殿中寂若無人,不似往日和睦言笑,越發計較了三分,連上茶亦是躡手躡腳,悄然退去。皇帝舉了舉手,舒嬪忙接過禦筆,擱在檀木筆架上。沉靜半響,皇帝方開口,道:“她招認了?”

    高妃低眉垂眼,道:“是。”舒嬪立在旁側,隻覺皇帝眼露寒光,眉尖豎起,似要將人生吞活剮。她入宮不久,自承寵,幾乎日日伴在君側。皇帝素來溫潤和善,甚少發怒,在她麵前更是笑意融融,情意綿綿。今兒撞見如此,心下驚慌,恭謹立著連呼吸也放緩了半分。

    殿中緘默,過了好一會,皇帝才道:“吳書來。”吳書來忙躬身上前,問:“主子有何吩咐?”皇帝斂住怒色,道:“去把嫻妃召來。”吳書來“嗻”了一聲,退至門檻,方轉身疾步。皇帝又問:“此事皇後可知道?”

    高妃定了定神,惶然道:“事關重大,臣妾不敢往外傳,刑訊頗為小心,皇後那兒也未敢遣人去稟告。”皇帝點了點,稍稍露出讚許之意,道:“此事需朕親自告訴方好。”頓了頓,又道:“你先回去吧,事已至此,由不得你掌控,朕會處置。”他朝舒嬪撇了撇臉,道:“你也回去。”兩人跪安退下,彼此心照不宣。

    碧落宮街,朱牆高築,遠遠有一簇涼轎快步而來。高妃遙遙望著,不禁生出幾分惘然之意,剛才聽著皇帝的意思,怕是不會嚴懲。嫻妃雖不得寵,可家世、品階猶在,更何況,她還是太後的外甥女,皇帝以孝治國——後頭會怎樣,誰也說不清楚。

    舒嬪唇角掬起笑意,兩妃相爭,於她來說,隻好不壞。她道:“高主子,日頭烈,咱們坐了轎子快些走,莫曬黑了。”高妃知道舒嬪心裏得意,看著她,就像看著當年潛邸的自己。那時新入府,是四爺心坎上的人,高傲驕縱,最愛看著前人爭風吃醋,坐享漁利。

    如今,仿佛一晃眼,自己已然成了“前人”。

    日漸西垂,餘暉落在窗外宮牆上,越升越高,直至快瞧不見了,青橙才放下手中筆墨,吩咐海安道:“去端水來,我要淨手洗臉。”海安問:“可要廚房擺上晚點心?”青橙入寢屋,從大木櫃中挑了件青灰暗紋的宮裙,解著項下紐扣,道:“二阿哥生疾,搬入長春宮,我還沒去探望。”海安擰了巾帕,道:“聽說皇後不見外客。”

    青橙抹了臉,示意爾綺往櫃中取了兩個香囊,道:“前頭不是讓你尋了些丁香、薄荷麽?我用餘料繡了藥囊,雋著彩綢,佩以紫色穗子,綴了些亮片,戴著好看,也有開竅、醒神、除濕之效。皇後雖不喜人叨擾,但這祈福的藥囊當會收下,畢竟是對二阿哥好。”

    海安笑了笑,道:“還是主子心細。”

    盛夏天黑得晚,已是酉時末分,卻還是一片夕陽晚照。直房的人將青橙攔著外頭,道:“蘇主子來得真不是時候,二阿哥才吐了,皇後忙將不停,沒得時辰見客。”青橙往庭院望了一眼,果是人頭攢動,宮人內侍手腳不停。她關切道:“可告訴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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