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橙素日雖不諳世事,但事到臨頭,略一思索,便明曉了大概。壽康宮裏燃著沉水香,薄白的煙霧繞在晨陽裏,徐徐升起。太後倚著墨鍛繡八仙祝壽紋軟枕,麵上寡淡無色,見青橙進來,手袖不著聲色的一拂,炕幾上的碟罐茶盞便“光裏當啷”碎了滿地。殿裏殿外的宮人聽見聲響,皆屏聲靜氣,黑壓壓跪了一片。

皇後唬得胸腔一緊,半聳著肩,手心直冒冷汗。青橙倒還算鎮定,神情自若道:“臣妾給太後請安,給皇後娘娘請安。”堅硬冰冷的金磚上濺滿了瓷片,她跪在地上,膝蓋上紮得生疼,卻依舊沉靜靜的,如一汪山澗幽湖。

太後眉目深遠,任她跪著也不叫起,沉沉道:“謀害皇嗣是大罪,你一個小小貴人,若擅自籌謀,自然難以得逞,也得不到多少好處。說,是誰指使你的?”青橙跪得端正凜然,道:“並沒有人指使。”太後眉頭一挑,金鑲瑪瑙護甲刮在梨花木案幾上,發出刺耳的“割割”之聲,她道:“怎麽,還想替人頂罪不成?”

青橙問心無愧,道:“臣妾並未謀害過任何人,所以並沒有人指使。”太後隻以為她是狡辯,道:“看來不用刑罰,你是不會招了!”便喝道:“來人!”外頭直入數名太監嬤嬤,領頭的管事恭謹道:“太後有何吩咐?”

太後道:“拖出去脛杖二十,就在月階下打!哀家倒想瞧瞧,你能嘴硬到什麽時候。”皇後見青橙渾身瑟瑟發抖,朝她柔聲勸道:“若用大杖,你的一雙小腿也就廢了。不如坦白招了,向太後認錯,好歹先免了責罰。”

青橙眼如粼粼秋水,道:“那醃臢之事既不是臣妾做的,臣妾就絕不會認。”眉間的倔強剛烈,竟讓太後有些側目。嫆嬤嬤見太後竟要對後妃用刑,便道:“太後消消氣,別動了肝火傷身。”她偎依在太後膝邊,輕輕捶打著,道:“奴婢聽人說,此事萬歲爺有旨意要親自督辦,太後要是插手,隻怕…”

太後斥道:“後宮的事,就該交由哀家和皇後處置,什麽時候需要皇帝操心了。”稍一沉吟,到底緩了三分,道:“叫人去養心殿看看,皇帝若是散了朝,便讓他過來。”

嫆嬤嬤道:“奴婢已經遣人去了。”

皇後眼角滲出淚水,淒然道:“發生此等謀害之事,可苦了嫻妃。臣妾失職,請皇額娘責罰。”太後婉言道:“你也不必太過自責,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你掌管後宮的日子並不長,人心叵測,有所疏漏也不能全怪你。”皇後受寵若驚,忙起身屈膝道:“謝皇額娘諒解。”

皇帝散了朝,正在養心殿召見噶爾丹策零的使臣,使臣進貢了上等貂皮數張。皇帝令吳書來收了,又按著早已擬好的名冊進行賞賜。壽康宮傳話的太監行至前殿,殿前侍衛自然不許人進,那太監是嫆嬤嬤跟前極為得力之人,知道孰輕孰重,便又去奉茶司尋了景桃,細細說論一遍。景桃不敢怠慢太後跟前的人,忙找了吳書來的徒弟,讓其進殿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