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書來舒了口氣,道:“張廷玉、孫嘉淦幾位大臣還在弘德殿等著皇上,隻怕...”皇帝道冷聲:“讓他們等著,朕去去就回。”如此,無人敢再勸。

鍾粹宮東小院裏,青橙才歇過午覺,吃了湯藥,將羊毛瑞草紋毯子披在肩上,立在窗下習梅花小楷。海安用布包將明黃金絲繡龍紋大氅裹了,道:“奴婢去內務府送還禦用之物,小主若有什麽事,等奴婢回來再吩咐罷。另一遭,奴婢也尋人問一問,小主底下缺的人何時遣來。”青橙頭也未抬,道:“知道了,去吧。”

她思緒紛亂,想起昨兒在禦池邊偶遇聖駕,先賜自己大氅,又遣禦醫來診脈,原以為皇上會召自己侍寢,還慌亂一陣,竟是自己多想了。她手上寫著字,卻連寫的是什麽也不知道,過了一會,聞見外頭有腳步之聲,以為是海安回來了,便道:“怎麽這樣快?我渴了,倒杯水來。”白瓷小杯遞至眼前,卻分明是男人的手。

皇帝道:“你跟前伺候的人,都幹什麽去了?”

青橙唬了一跳,筆下重重撇去,劃出長長一根粗線。皇帝看著紙上字跡,念道:“今年歡笑複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字寫得倒好,就是詩句太淒涼了些。”青橙恍然回神,連忙屈膝行禮,道:“皇上萬福。”

她眉目清秀,並不算那種極美的女子,但在窗下映得麵色瑩白,雙眸漆黑如墨,青絲垂肩未施胭脂,慵懶怠倦的模樣亦有幾分風情。

皇帝手裏還端著茶水,道:“不是渴了麽?”

青橙雙手接過,卻並不喝,順手擱在案幾上,神色頗為驚慌,道:“皇上請坐,臣妾去泡茶。”說著,便掀簾出去,吳書來在外頭候著,早叫禦前的人捧了皇帝素日愛喝的碧螺春來,讓青橙端進去。皇帝坐在炕上,四下打量,青橙立在旁側,低眉垂眼,手中絞著帕子。

他笑道:“你怕朕?”

青橙的聲音微不可聞,道:“臣妾不敢。”

皇帝向來不喜歡女子在跟前畏手畏腳,可今兒忽覺女子羞澀的模樣也是極美的。他拍了拍身側淡墨色的蘇綢軟墊,道:“過來。”青橙往前挪了一步,又不動了。皇帝耐著性子道:“坐下。”青橙驚慌失措,屈膝道:“臣妾不敢。”

窗外忽而一陣急雨,啪啦啦的砸在房簷上,皇帝望了一眼天色,卻笑起來,道:“朕呆會子還要去弘德殿進講,好不容易抽著閑空來瞧你。你倒好,實在是膽大妄為,朕讓你坐下,竟也敢違命。”稍頓厲聲道:“不許說不敢!”

青橙抿了抿唇,露出淺淺的梨渦,道:“是。”她往皇帝身側坐了,依舊微垂著臉,不敢抬頭。皇帝近在耳邊,呼吸酥酥麻麻的吹拂在她的鬢角,彌散著淡淡的龍誕香,他柔聲道:“朕又不會吃了你,你怕什麽?”她的手擱在炕沿上,他伸手蓋去,隻覺她渾身一凜,像是受驚的小鹿般,滿眼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