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而更讓我沒想到的是,來電台接我回家的人竟是祁樹禮,毫無疑問,他也知道了這件事情,攝影展的當天他並沒去,據說是把票給了手下的人,就算手下的人沒告訴他,報紙、網絡肯定也會告訴他的。

    坐在祁樹禮的豪華大奔裏,我一語不發,他也是。但他的樣子很駭人,繃著臉,眼睛也沒看我,額上青筋在很克製地輕跳。到了雅蘭居,他就沒理由克製了,衝著我大吼大叫,凶神惡煞的樣子恨不得把我撕碎,我以為他起碼會扇我兩巴掌,但他終究還是下不了手。

    晚上下起了大雨,祁樹禮頹然跌坐在沙發上一根接一根地猛抽煙,臉色陰鬱。小四放了水,我上樓去洗澡,洗完澡後進臥室把自己蒙在被子裏,當自己已經死去。祁樹禮進來,他已恢複平靜,但神色疲憊,坐在床對麵的沙發上看著我,眼睛裏是冷冷的痛楚和失落。

    “告訴我,怎樣才能讓你活得開心?如果墮落能讓你開心,我可以跟你一起墮落,我帶你去美國,那裏是墮落者的天堂,你想怎麽墮落都可以,可為什麽,為什麽要選擇跟高澎這種人渣鬼混?你就是這麽糟蹋自己的嗎?”

    我瞪著天花板,淚水無聲地淌在了枕邊。

    祁樹禮說到這裏站起身,走到我床邊,滿眼淚光,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如果沒有人愛你,我可以給你愛,我的愛隻對你敞開,你為什麽寧可拒絕我的愛而要吊死在一棵樹上呢?他就那麽值得你付出嗎?甚至可以讓你為他墮落為他作踐自己嗎?”

    “他”指的是耿墨池。

    我疲憊至極,閉上眼睛不想再聽。祁樹禮又說了些什麽,我已沒有印象,隻知道他最後離開的時候俯下身子在我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這麽對你,我是真的很愛你。”

    然後他摸摸我的臉,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我的房間,出門的時候我好像還聽見他說了句,“我絕不放過那渾蛋,你等著看好了!”

    我忽然很擔心高澎,這事鬧開後他就銷聲匿跡了好幾天,不用說,他在為這事深深地自責。我真怕他出什麽事,因為我知道,他比我還脆弱,在他灑脫不羈甚至是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隱藏的是一顆極敏感脆弱的心,他能走出這件事情的陰影嗎?

    我打他手機,停機,又打他工作室和公寓的電話,也無人接聽,我開始慌張起來。正想去找他,他卻來找我了,沒有進雅蘭居,而是給我打了個電話把我叫下了樓。

    當時正是晚上,他穿了件黑色皮夾克,抄著手在湖邊的梧桐樹下等我。風很大,他的頭發被吹得很亂,昏暗的燈光下,我感覺他明顯地消瘦了,神情疲憊而滄桑。我問他怎麽不進屋,他說不了,隻有幾句話跟我說。

    “你想說什麽?”我憐惜地看著他。

    “對不起,考兒,是我害了你,真的很對不起,我知道現在說這些都晚了,可我……”他猛吸一口煙,低頭看著滿地的落葉,始終不敢看我。

    “我說過責怪你的話嗎?我是成年人,有能力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但是,你丟了工作……”

    “那有什麽關係,工作丟了可以再找嘛。”我笑著看他,用盡可能輕鬆的語氣跟他說話,“我真的沒什麽事,我現在挺好的,倒是你,別為我擔心了,你又不是故意的,你還是應該振作起來,你答應過我的,要跟我一起努力,我們要好好地活著。”

    高澎吃驚地看著我,不能相信事到如今我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我們一定要好好地活著,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活得好,沒有人愛我們,我們隻能自己愛自己,自己珍惜自己,你懂不懂?”我握住他冰冷的手,竭力想給他安慰和鼓勵。

    高澎激動不已,猛地把我拽入懷中,“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一定好好活著,我們都要好好活著,我答應你,答應你……”

    高澎離去的時候已是深夜,我在黑夜的風裏目送他離開,落葉紛飛,他的身影是清晰的,腳步也是穩健的,我很欣慰,沒有任何的頹廢和氣餒。我堅信自己沒有看錯,他是帶著希望離開的,沒有任何要放棄的暗示或兆頭,那個初秋的夜,那風,那落葉,那路燈,永遠定格在了我的心中……

    兩天後,高澎派人送來一封信,當時我正坐在湖邊的休息椅上曬太陽,自從丟了工作我每天隻做兩件事,白天曬太陽,晚上曬月亮。

    我打開信隻看了個開頭就哭了起來,他在信裏說:

    “考兒,我最親愛的公主,請原諒我不辭而別,我不敢去向你道別,怕見到你憂傷的臉就改變主意,因為你是那麽的柔弱善良,讓人忍不住想去保護你疼你愛你。可是我沒資格,我頂多隻能算隻異想天開的青蛙,而青蛙之所以還是青蛙,是因為沒有找到真正的愛和希望。所以我走了,去尋找屬於我自己的愛和希望。最近老是夢見西部的沙漠,我想老天是不是在暗示我,那裏才有我要尋找的東西。羅布泊,聽說過嗎?被人稱為死亡沙漠,我要去的就是那裏,別以為我是去找死,不會的,有你的愛和祝福,我肯定會走出羅布泊,從而走出囚困自己多年的活棺材,我會帶著微笑來見你的。親愛的公主,也許我永遠成不了你心中的王子,可是沒有關係,你沒有把我當作蛤蟆我就一直很感激,請相信無論我走到哪裏,我都會誠摯地祝福你,祈求上帝保佑你,給你人世間最美好的幸福,讓你從此沒有憂愁沒有悲傷……”

    高澎你這個壞蛋,你答應了的,我們要相互扶持,未來的路要一起走過的,你怎麽能不辭而別呢?你答應的事怎麽能反悔?你一直是言而有信的人,為什麽唯獨這次背信棄義?!

    我生氣極了,哭得一塌糊塗。羅布泊,死亡沙漠,老天,他怎麽去那種地方?!可是我沒有辦法挽留他,就如沒有辦法拯救他一樣,真正能拯救他的隻有他自己。這麽一想,心裏才好過了點,羅布泊,他應該能走出來的,正如他自己說的那樣,走出羅布泊他才會真正地解脫和自由,被痛苦的往事囚住這麽多年,他會找到屬於自己的愛和希望的,我應該相信他,不是嗎?

    正在這時,祁樹禮從外麵回來,一身筆挺的西裝,高昂著頭,仍然是盛氣淩人的模樣,看到我在抹眼淚,徑直走了過來,巨人般站在我麵前問:“你在這兒哭什麽,高澎走了?”

    我一驚,“你怎麽知道?”

    “是我要他走的,我要他不要再影響你,帶壞你……”

    “我本來就壞,不用他帶壞!”

    “我是為你好,不想你跟著他一起墮落。”

    “我本來就墮落!”

    “那好啊,跟我墮落吧,我帶你去美國墮落。”

    “你少來這套!”我滿臉是淚地瞪著他吼,“我怎麽樣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沒有關係!高澎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這麽對他?你聽著,如果他有個什麽閃失,我決不饒你!我發誓一定會跟你拚命!”

    祁樹禮不以為然,“他一大男人能有什麽閃失?”

    “他去了羅布泊你知不知道?”

    “哦,有點遠,死亡沙漠吧。”祁樹禮神情漠然。

    他的冷漠越發刺激到我,我叫囂起來:“你也知道是死亡沙漠啊,如果他不能活著回來,祁樹禮,你聽著,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好,我等著。”

    “好,你等著!”

    日子過得緩慢如阻塞的河流,轉眼春天來了,高澎還是沒有消息。這期間祁樹禮回了趟美國,我真恨不得他永遠別再回來了,免得我看見他就心裏添堵。櫻之勸我,要我心態放平和點,說祁樹禮其實人不壞,他不過是太看重我了雲雲。可是我做不到心平氣和,一麵對他我就血壓升高,那天阿慶生日我參加完飯局回來,還在家門口就看見祁樹禮坐在湖邊的椅子上曬夕陽,太陽快落山了,所以他隻能曬夕陽。他什麽時候回來的?瞧他悠閑自得地坐在那兒抽煙的樣兒,再想到高澎說不定還在羅布泊的沙漠裏跋涉,我就恨得牙根直癢,看都不朝他看就徑直朝屋裏走。他見我不理他,笑吟吟地主動跟我打招呼:“考兒,很久不見,去哪兒了?”

    我昂著頭答:“做小姐。”氣死你!

    “怎麽說話的,你就這麽想做小姐嗎?”他聞到*味有些不悅。

    我冷冷地說:“有什麽辦法呢,我沒工作,吃了上頓愁下頓,不做小姐做什麽。”

    “你看你,怎麽這麽大的火氣。”

    我還是沒理他,自己進了屋。他緊隨我進來,小四見到他驚喜萬分,忙奔進廚房泡茶去了,這死丫頭,祁樹禮平常沒事就喜歡跟她套近乎,還送東西,她早就被收買了,我一有點風吹草動她就馬上報告給祁樹禮。小四去泡茶的間隙,他已經在沙發上穩坐如泰山了,一抬頭,差點跳起來,因為正對他的那麵牆上掛著一幅人體藝術照,不是別人,正是我的。

    可能是受高澎的影響,我現在做人做事比以前更加出格,就是這張照片讓我身敗名裂,我就偏把這照片掛在客廳裏,看吧,大家都看吧,無論你們怎麽看我,白考兒還是白考兒,你們奪走我的名譽,卻奪不走我對自由生活和信念的堅持!

    不過說實話,這照片真是拍得好,無論站在哪個角度看,都流淌著藝術的光華,照片中的女子,在綠色森林的背景下,露著玉背,春光乍泄,曲線優美,側著的麵孔眉眼盈盈,絲綢一樣光亮的秀發淩亂卻別有風情地散落在腦後,瀑布一樣地垂下,讓若隱若現的玉背更顯白皙,散發著無窮的魅力。我每天都要端詳照片好幾次,越看越喜歡,簡直不能相信照片裏的人就是自己,我真是愛死高澎了,把我拍得這麽美。

    祁樹禮盯著照片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他看看我,又看看照片,好像很難將兩者聯係在一起,想必他也猜到我的這個壯舉就是針對他的,他饒有興趣地問:“這就是那張照片?”

    “正是。”我得意揚揚。

    “很美嘛,像仙女。”

    “正是。”

    “那小子還是蠻有水平的。”

    “正是。”

    他笑了起來,曖昧的目光在我身上掃來掃去,“考兒,你還真是另類,可是照片擺在這兒讓人有點想入非非啊,嗬嗬……”

    “你又不是沒見過女人光身子。”

    “我是見過女人光身子,不過沒見過你光身子。”祁樹禮神情曖昧不清,異想天開起來,“如果可以,你能把這照片送我嗎?”

    “送給你?想得美!”

    他卻說得很認真:“我說的是認真的,你想要什麽,隻要是我有的,都可以拿來跟你交換。”

    “省省吧,我交給誰也不會交給你。”

    “那你準備交給誰,耿墨池嗎?”

    “……”

    這話把我點著了,我手朝門口一指,“你可以走了。”我沒說滾,已經是很客氣了。豈料祁樹禮根本不吃這套,還故意刺激我,“哎,話說好久沒聽到耿先生彈琴了,還真有點不習慣呢。”

    我挪揄道:“是吧,看樣子你還挺想他的嘍?”

    “有點,我這個鄰居其實人還是不錯的,跟他住對麵還能免費欣賞音樂,要不是因為你,我說不定已經跟他煮酒論英雄了。”

    “我真是小看了你,心胸寬廣如大海。”

    “你本來就小看了我,我的心裏全是你。”

    他這麽說著,目光又被那張照片吸引過去了,神情專注,含情脈脈,臉上透著無限留戀,我聽到他說:“你小心,改天我說不定就把這照片偷走了。”

    兩天後,我去醫院複查回來,一進門就被沙發對麵空落落的牆嚇得睡意全無。問小四,小四說祁樹禮拿走的。我大叫:“誰要你讓他拿走的?”

    “他自己拿走的,他說已經跟你講好了的……”

    我氣勢洶洶地跑到隔壁,祁樹禮不在,保姆說他要到晚上才回來。我又一個電話打過去,破口大罵:“你渾蛋,為什麽偷走我的照片?”

    他不慌不忙地解釋:“不是偷,是拿的。”

    “還給我!”

    “非常抱歉,我已經把照片寄到美國去了,你要想看的話,就跟我去美國吧……”

    “你真不是個東西!”

    “我本來就不是東西。”他用耿墨池的話回答。

    晚上小四弄了很好吃的糖醋排骨,我一點胃口也沒有,上樓洗了個澡準備睡覺。我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站在書房的窗前梳頭,窗口正對著近水樓台,祁樹禮也站在那邊的窗戶前,他在抽煙,一動不動地盯著這邊。因為隔得有點距離,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那感覺就像是獵人瞄準了目標……電話響了,我跑過去接。

    祁樹禮的聲音冷冰冰地傳了過來:“你最好關心一下你的朋友李櫻之!”

    “李櫻之?李櫻之怎麽了?”

    啪的一聲,電話那邊變成了忙音。

    我拿著電話莫名其妙,心裏一陣發緊,關心一下李櫻之?什麽意思啊?難道我有什麽把柄捏在他手裏嗎?笑話,我一不偷二不搶,還怕他捏著我什麽把柄!但我還是有些不放心,撥電話試圖聯係櫻之,打了幾次電話都沒人接聽,想必是和周由己出去度假了,之前聽她說要出去玩的。我給櫻之發了短信,問她現在在哪裏,第二天櫻之從雲南昆明打來電話,說她過兩天就回星城,她和周由己去了雲南旅遊。我氣咻咻地說:“你最好馬上滾回來,我快瘋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要再不回來,就隻有給我收屍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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