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吟了一會,又道:"不知子翁有了行期沒有?兄弟回去,倘使沒有十分大不了的事,仍舊可來。大約往回的日子,也不過半個月,二十天光景罷了。"子遷道:"行期是不曾定,大約也就不遠。有翁一定要走,總望早點來的好。"有聲答應了,便自去收拾一切。

    剛剛午飯過後,電局裏的信差送進來一封電報,上麵寫的是:"濟南電報,送上海鴻仁裏金礦局喬。"有聲接在手裏,吃了一嚇,暗想道:難道有那麽快的回電麽?莫是發作了?忽又轉念道:就是發作了,回電也不到此地。一麵想,一麵撕下簽字條,簽了字,交來人帶去。子遷便取了那電報自己去翻。

    有聲便樂得自己檢點行李,過了一會,子遷大約已翻過電報了,麵帶不豫之色,叫自己的包車夫帶了車子去接伊紫旒來。一會兒紫旒到了,和仲英、子遷三個唧唧噥噥了半天。紫旒便過來再三挽留有聲,說是子遷接了濟南電報,催著動身,往來也無非一個多月,有翁可否留在這裏招呼一切?有聲聽了述農的話,已經透底明白,如何肯留?聽得紫旒這話,疑是事情已經發作,巴不得一步跨出了大門,脫去自己的幹係。便說道:"兄弟非不肯留,實因接了家信,說是有要緊事,催著即日回去,到底有甚麽事,信上又不提起。此時歸心似箭,是以萬不能留,尚容日後補情罷。"紫旒見十分留不住,便又去和子遷唧噥去了。

    有聲趁此,便叫人來挑了行李,向子遷等告別,徑到述農家去,暫住不提。

    且說子遷所接的電報,原是他一個同鄉父執所發的。這個人姓田,表字仰方,是一個山東候補知府,向來與子遷的繼父喬木最為交好,子遷奔喪到濟南時,他也當子遷是自己子侄一般的教訓。子遷與各父執之中,也隻怕的是仰方一個。這仰方本是江南一個名士,在山東也很有點才名,近來奉撫憲委了本署文案。到差之後,除了辦公事之外,閑暇時不免翻檢舊日案牘。無意中檢著了人家告子遷冒名招股的一個稟貼,那稟尾已經批了"所稟如果屬實,殊與商務有礙,仰候委員前去查辦。"雲雲。仰方見了,倒是一呆,暗惱子遷不肖,怎麽這等胡鬧?

    在幾個同事當中細為打聽,才知道前次奉委出差的魯薇園,便是查辦這件事的,心裏又代子遷著急,萬一送到官司辦起來,還不是把他老子一生的清名都掃盡了?越想越代他擔憂,又是惱,又是恨。然而相隔數千裏,要責備他也無從責備。薇園雖是相好,本可以代他請托,怎奈又不知他到上海住在甚麽地方,無從通信。再取那張稟貼細看一遍,因想起一個法子:姑且照那稟貼上所開的鴻仁裏地址,打一個電報去通他一個消息,然後寫一封信給薇園,也寄與他轉交便了。想定了主意,便一麵發電,一麵發信。

    田仰方此舉,雖非正辦,也算他盡了交情,較之一班人在人情在的,以及一班見麵六月,背麵臘月(二語京師諺,六月、臘月,喻冷熱也。)的,相去不可以道裏計了。閑話少提。且說子遷譯出那電一看,隻見電文是:金礦招股事發,憲委魯薇園查辦,宜防。仰方。

    子遷見了這十七個字,嚇得心頭小鹿亂撞,又不敢被有聲知道,仲英是商量不出主意的,所以請了紫旒來商量。紫旒看了這電報,也是一嚇,道:"原來他甚麽五百股、一千股,卻是來試探的。此刻沒有別法,隻有將我昨天的中策借來一用,你二位隻推到山東去,暫時避開,留下有聲在這裏,借他擋一擋鋒頭再說。好在他是聘請來的,想不致十分難為他。"子遷道:"有聲今天早起便接了家信,說家裏有甚麽要事,今天馬上就要動身,如何留得他住?"紫旒愕然道:"難道他倒先得了信?不然,那有這等巧事?且待我留他一留看。"及至留有聲不住,等有聲去了,三個人又重新商量。仲英便道:"據我看,也無須商量,隻要把房子一搬,搬到新房子之後,我們就不掛那兩扇牌子就完了。"紫旒暗想:這個法子本來是可以行得的,好在薇園不曾拿著他招股的憑據,隻須避開了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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