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在山上待了不到兩周,城裏發生的事他聽得片麵,今日有人說陳軒病了,隔日又有人說他是被陳振興害死的,他幹脆閉門不出,提筆給季達明寫了幾封詳細的信,把事情的始末寫了個透底,再讓山野間的孩童找人送信。林海此刻倒不怕被發覺,畢竟他已是“死人”,住在山間的農民與世隔絕,隻當他是路過此地無暇寄信的過客,根本無人懷疑。

    隻是他掛念城中的愛人,整日神思恍惚, 把計劃顛過來調過去想了無數遍,生怕出現紕漏。

    遠方回來時,臨近午夜,林海睡眠淺,不等下人敲門就穿衣趕去開門。

    “行長!”下人衝進門,哽咽道,“我終於又見著您了。”

    “你明知我沒有身死……”他苦笑著側身,示意遠方把燈籠吹熄,“三少爺如何了?”

    遠方先把燈籠裏的蠟燭吹滅,再字斟句酌道:“三少爺把分會管理得很好,隻是……”

    “隻是什麽!”林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很不好。”遠方道,“行長,你該猜到的,三少爺得知您的死訊以後整個人都變了,光醫院就進了兩回,如今一心求死,隻等陳振興徹底倒台,便欲去黃泉尋您。”

    他聽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連連後退幾步,脊背靠著冰冷的牆,再慢慢滑坐在地上。林海覺得自己可能哭了,要不然風吹過麵頰時就不會這麽冷,可他又覺得自己沒有,因為眼眶發幹,半滴淚也擠不出來。

    他的三少爺,成天跟在他屁股後頭撒嬌的闊少爺,竟被逼到求死的地步。林海視之如生命,可又親手摧殘掉陳軒心底萌生地希冀。他是陳三少的救贖,亦是陳軒今生品嚐過最痛的苦果。然而他倆情感相連,林海傷害陳軒無異於自殘,痛得不比城中的三少爺少。

    夜裏傳來野獸的哭嚎,遠方說自己不能久留,問林海還有什麽吩咐。

    “陳記已不足為懼,我就怕商會內部出問題。”他扶著牆沉思,“我們分會雖然不像別的商會內鬥嚴重,但總有不安分的人,若是陳振興與他們聯手,三少爺這些時日的心血就白費了。”

    遠方點頭稱是,轉身欲走,林海忽然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行長?!”

    “我看看他。”林海不由分說抓起燈籠,“看完就走。”

    下人也不好再說什麽,跟著林海一路小跑,趕在打更的人巡街前回了分會,三少爺的臥房還亮著幽暗的燭火,他便枯站在院前等屋內燈火熄滅,才躡手躡腳地進去。

    貓仔立時醒了,趴在門框上盯著林海瞧,乖巧得沒有叫。

    林海一步一步地向床榻走去,還沒看清陳軒,隻看著那道瘦削的身影眼眶就熱了,千言萬語匯聚成無聲的歎息,連掀起床帳的勇氣都沒有。三少爺的手指尖倒露在帳子外頭,他就握住輕柔地親吻,再慢慢欺身湊到床上。陳軒瘦了太多,裏衣鬆鬆垮垮地貼著胸口,懷裏捧著林海送的手爐,在睡夢中哭濕了枕巾。

    林海的心瞬間縮成一團,恨不能把三少爺按進懷裏,可他什麽都不能做,隻握著冰涼的指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蒼白的臉。

    快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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