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帝王滿口錦繡出一篇旨意來,那大多是在杜撰,也就是在吹牛皮,假的,實則旨意大多是那些中書舍人和知製誥擬定的。
“官家令,益州路轉運使楊靖安回京任樞密副使。”
好了,這個便是詞頭,剩下的就是王安石的活了。
來人看著王安石,見他提筆不動,就以為他在斟酌用詞,不禁和身邊人讚美道:“果然是個穩重的人。”
墨汁漸漸在筆尖集聚,王安石突然問道:“官家可是準備在益州路廢除鐵錢嗎?”
來茹頭,“對,文書稍後和旨意一起送去益州路。”
王安石隻覺得渾身發熱,他想起了兒子的話。
——對錢鈔的見解,當世無人能和沈安相媲美,從他對紙鈔發行的謹慎,就能看出此事的嚴重性,一旦出現偏頗,後果不堪設想。
是啊!
益州路的交子發行以來,不斷經曆波折,最後磨了多年,找到了規律,這才漸漸穩定下來。
而沈安操盤紙鈔發行,一步步的緩慢走,後來更是弄出了錢莊這個助力,這才敢慢慢放開紙鈔的發行量。
王安石此刻心中在人交戰。
兒子自然不會害他,可此事重大啊!
多少年沒有人繳還詞頭了,今日他一動手,汴梁就會震動。
沈安!
王安石想到了沈安。
昨晚兒子出去,直至淩晨才回來。
他去了哪?
王安石幾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是去了沈家。
那麽此事沈安必然知道。
沈安知道而不阻攔,那就證明此事不可為。
而且兒子還帶來了消息,楊靖安善於奉迎,一直想調回汴梁來。
官員想回京任職,想升官,你得有政績。
推行紙鈔得力就是政績。
這是王雱推理出來的結果。
做不做?
推理是推理,一旦出錯,王安石就隻能自請滾蛋。
你打了官家的臉還想留在京城?
沒門!
他一直想去地方任職,可卻不想用近乎於發配的方式,去某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廝混。
所以他猶豫了。
來人詫異的道:“王學士?”
你這個考慮的時間太長了吧?
邊上的人也覺得有些奇怪,有人甚至笑道:“某都想到了一篇文章。”
這話暗示自己都已經想好了這篇旨意的寫法,老王在幹什麽呢?
但沒人敢質疑王安石的才學。
所以他們隻是覺得奇怪罷了。
王安石突然放下筆,然後坐下來,道:“轉告官家,鐵錢不可驟然而廢,楊靖安此舉定然有情弊,臣不敢擬旨,還請繳還詞頭。”
轟隆!
值房裏仿佛傳來了一聲霹靂。
大家都傻眼了。
繳還詞頭?
大宋多久沒這等事了。
上次繳還詞頭還是什麽時候?
是先帝時吧。
先帝趙禎在位時發生了幾起繳還詞頭的事兒,就是富弼開的頭。
但那些繳還詞頭大多是涉及內宮職務,以及外戚職務。
也就是大夥兒繳還詞頭針對的是官家本人,不許他在宮中搞一言堂。
但對於外朝而言,對於正經朝政而言,繳還詞頭還沒有先例。
今日王安石淡淡的一句繳還詞頭,讓人悚然而驚。
出事了。
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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