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的碼頭有很多。
河從城中過,船在城中遊,汴梁就像是一座水城,在這個水汽氤氳的上午,有貨船靠岸。
“蘇義!”
一群苦力蜂擁而去。
蘇義在後麵啃炊餅,有夥伴在前麵叫他,“快些,不然輪不到你了。”
有人喊道:“他兒子在南邊做官,這點錢也要和咱們爭?”
蘇義喝了一口水,打個嗝,道:“馬上來。”
他跟著苦力們一起到了前麵,船主喊道:“老規矩,拿簽子算錢……開始吧。”
蘇義排在了後麵,輪到他時,他微微彎腰屈膝,有兩人拎起麻袋放在他的背上。
“老蘇,這批貨重,心了。”
“知道。”
蘇義顫了幾下,然後穩穩的往前走。
扛了幾袋之後,他覺得腰腿有些發酸,但精神頭卻好。
“老蘇,你兒子都是大官了,你不在家享福,在碼頭來做什麽?”
船主站在一邊,手中拿著個大茶杯喝水,矜持的問道。
蘇晏一去不回來,漸漸的,那個汴梁的傳奇少年變成了曆史。
蘇義手中拿著簽子,道:“在家也沒事做。”
“就是這個?”船主笑了笑,“你也不怕給你兒子丟人?”
蘇義一怔,然後笑道:“那孩子就是碼頭的人,也是扛活長大的。這做人不能忘本,今日是苦力,明日做了官,就看不起做苦力的,那是忘本,忘本的人啊,他就沒幾個好的。”
船主微微搖頭,“你這個……有些丟人呐。”
他見蘇義不以為然,就道:“想當年漢高祖做了皇帝,就把自家父親接了來,怕他寂寞,就按照老家的模樣建造了個村子……後來歸鄉還唱什麽……大風啊大風……”
這個船主大抵也是個沒讀過書的,大宋的環境又寬鬆,所以才敢把漢高祖和蘇家作比較。
“你兒子是官,官就是官,就該是人上人,你這個好好的人上人不做,偏生要來做這個,這叫做什麽?”
有人道:“這叫做不識好歹……”
眾人都在笑,蘇義也在笑。
碼頭本就是魚龍混雜的地方,這種程度的調侃隻是尋常,你若是覺得自己冰清玉潔,不甘受辱,那趁早收拾收拾回家去,重新找個活。
“早上有人你兒子來了汴梁,還見到了官家,蘇義,趕緊回家去吧。”有人在喊道。
蘇義搖頭,“他的書信裏沒呢,定然沒回來。”
那些苦力都在笑。
隔三差五調侃蘇義是他們最歡喜的時候。
想想,一個大官的父親和咱們一起扛活,咱們還能調侃他,這得多爽啊!
有人道:“蘇義,你家大郎讓你在這裏幹活,這是不孝呢。”
蘇義笑道:“不是呢,大郎很孝順,一直接了某去杭州,隻是某在這邊一輩子,離了這裏……就怕魂都沒了……”
所謂魂牽夢縈,除去愛人之外,大抵就隻有故鄉了。
“怎麽了?”
蘇義發現大家都不話了,而且都在看著自己的身後,不禁笑道:“莫不是來了官人?”
碼頭是吏和巡檢司的軍士常來的地方,所以蘇義不以為然的轉身。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爹爹。”
蘇晏跪下,抱著他的腿哭道:“孩兒一去許久,讓您受苦了。”
遠行歸來跪長輩,這是華夏的傳統。
久違的兒子突然出現在眼前,蘇義激動的摸著他的頭頂,歡喜的道:“怎麽就回來了?怎麽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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