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雍正清咳一聲道:“達哈維所奏,對曾靜、張熙的量刑不為過分。二逆犯大逆不道,雖淩遲處死也不足以贖其罪。但是,朕以為二逆賊尚有可赦之情由。留之不殺,於朝廷功莫大焉。”

    雍正一語既出,滿朝皆驚,群臣一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連允祥、張廷玉、弘曆、鄂爾泰等人也驚訝不已。李衛是個急性子人,一下子從東屏風下站起來,大聲叫道:“主子您是怎麽啦?這種人也能饒他!”

    文武百官從未見過有人敢在朝堂上對皇上這麽說話,又是一陣騷動。尹繼善用手一拉他的袍袖,著急地道:“李大人,皇上自有道理,你也跪下聽聽再說。”

    李衛不聽,索性躬著腰,大步走到雍正禦座前,跪倒叩頭道:“皇上,說什麽也不能饒了那兩個混球。”

    雍正一看是他,氣不打一處來,雖說是自己的藩邸寵臣,但是當著滿朝文武的麵,竟如此無禮,自己若不嚴加申斥,臣子會怎麽看。因此他把臉色一沉,怒道:“李衛,該著叫你,朕自會叫你,如此無禮,成何體統,快些退下。”

    “皇上!”

    “莫要以為功績卓著便如此張狂,再不退下,看朕怎麽砍下你的狗頭。”

    “是……”李衛見他臉色鐵青,心裏害怕了,再不敢說什麽,灰溜溜地退下去了。群臣中立刻響起一陣輕輕的譏笑聲。

    雍正緩和一下臉上的怒氣道:“朕若不念他一片公忠之心,定不饒他。朕接著說。去歲張熙給川陝總督嶽鍾琪投書,嚴刑拷打,逆犯至死都不肯說出實情。嶽鍾琪沒辦法,隻得上奏。朕批示他多動動腦筋,嶽鍾琪不負朕望,不惜屈尊降貴與逆犯義結金蘭,騙出實情。嶽卿雖是假意,但結拜已成事實。三尺之地皆神明。朕如果殺了曾靜、張熙,豈不令嶽鍾琪違背誓言,陷他於不義?為著嶽鍾琪是朕不殺此二逆賊的第一個原因。曾靜,一個窮鄉僻穀的窮教書先生,居然也想到造反,而且還搜集到這麽多詆毀朕的謠言。可見天下詆毀朕躬的不知還有多少人。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這是很嚴重的問題,朕豈敢掉以輕心?必竭力塞其源而截其流,方為根本,如今達哈維已經查明,惡言誹謗詆毀朕躬的就是阿其那、塞思黑之流。其太監在流放途中,到處散布謠言,為曾靜搜集情報。如果不是曾靜、張熙投書案的發生,朕恐怕永遠也無從知道民間有如此惡毒的流言。沒有曾靜,也暴露不了呂留良的大奸大惡。單就這一點,曾靜還算有功呢,他既然幡然悔悟,朕何必一定要治他的死罪呢。當年聖祖爺平息三藩之亂,那麽大的逆情,隻要真正悔過,也盡數不加罪。曾靜、張熙又算什麽?嚴格地說,他們隻是呂留良的從犯,受呂留良的蠱惑才犯逆的。首惡元凶是呂留良。曾靜滿紙囈語,辱及朕躬的全是荒誕不經,無憑無據的謠言,朕光明磊落,心胸坦蕩,此等小人謠言,朕容得下,也就從輕發落他們。諸位臣工也知道朕,一向無婦人之仁,也不想博取仁君的虛名。寬赦曾靜、張熙,實在是有利於大清的江山社稷。朕意已決,將曾靜受審的全部供詞,朕逐條駁斥逆書長文特諭和其他有關諭旨,一並刊刻,朕親題書名《大義覺迷錄》。書成即通行頒布天下各府州縣遠鄉僻壤,使讀書士子及鄉曲小民共知之,並且各地書館、學宮必收藏一冊,備將來後進新學之士,人人觀覽知悉。如有未見此書,未聞朕旨者,經朕隨時察出,一定將該省學政及該縣教官從重治罪。宣誠親王、方苞、陳夢雷!”

    允祉和方苞就在丹墀下,兩人早已聽見雍正親口宣他們,慌忙往禦座前跪爬幾步。“臣允祉見駕!”“臣方苞見駕!”

    陳夢雷在禮部班中,忙膝行到方苞下首跪了,“臣陳夢雷見駕!”

    雍正一臉嚴正之色道:“你三個也算是學界泰鬥。朕今日就把《大義覺迷錄》交由你們編纂刊刻,務必使出全力,像編纂《律曆淵源》一書一樣認真,不得有誤。”

    對於允祉、方苞、陳夢雷三人來說,編這種書還不是小菜一碟?隻是他們這樣的學界泰鬥來編這種小兒書一樣的東西,未免有些屈尊,但這是聖旨,聖命誰敢違抗。於是三人一起叩頭道:“臣遵旨!”

    允祉、方苞、陳夢雷剛退下。朱兒又高聲喊道:“刑部左侍郎杭奕祿、戶部尚書史貽直聽宣!”

    杭奕祿在刑部班中正跪得雙腿發麻,忽聽喊到自己的名字,頓覺渾身發軟,頭皮發炸。當初在湖南審訊曾靜、張熙時,就遭到雍正申斥,還險些像王國棟一樣被革職。這次又喊到自己,不知是福是禍。他這麽一猶豫,戶部尚書已到了禦座前跪好,朱兒以為他沒聽見,又高喊一聲:“刑部左侍郎杭奕祿聽宣!”

    “奴才在!”杭奕祿忙答應一聲,連滾帶爬地到了禦座前,在史貽直身邊跪好。

    雍正看著他的狼狽相,半嗔半怒地道:“杭奕祿,當初曾靜、張熙案發時,朕命你為欽差大臣,會同王國棟審理,竟沒有問出任何結果來。王國棟因而被罷職。朕念你祖上有功,隻加申斥,未曾降罪。今日朕給你一個立功補過的機會。朕命你為南路觀風整俗使欽差大臣,攜曾靜沿江蘇官道,往浙江、江西、湖南一路。史貽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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