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豫親王就派了人去馮銓府上,邀馮銓與“二公子”過行轅敘話。

    馮銓沒想到豫親王這樣迫不及待,他一時心疼,還來不及催促源清,那邊不但要帖子,連人也要見。他對著前來的戈什哈怔了半晌,才道:“王爺可是要帖子?請大人略等等,草民這就去拿。”

    那戈什哈道:“鐵子兒銅子兒的我不知,隻說請馮先生和二公子過去,王爺將自己的車都送來了,先生和公子快快走吧。”

    馮銓勉強湊起笑容道:“犬子現病著,有些難以起身,草民隨大人去如何?”

    那戈什哈搖頭道:“王爺要請兩個人,我不能做主。”

    馮銓心中又驚又亂,一躬身道:“如此,請大人略等,草民更衣就來。”他向管家丟個顏色,示意好生服侍這戈什哈,匆匆便向後院源清房中去。

    源清已經醒來,正伏在床上,看丫頭插新折來的梅花。昨日掌刑的是自家人,手下有分寸,雖是打出血來,但真正的傷口隻臀丘上那兩處。上過藥停了一夜,破皮處結了傷痂,周圍有些黑紫,臀上大部分皮肉隻是紅腫著,靜靜俯臥,倒也不再像昨日那般火燒火燎痛得難過。

    疼痛過去,從心底裏泛上來的便是屈辱。父親責打他是無奈,但在眾目睽睽下褫衣受笞,被那些茶塢的小廝、收雪水的婢女、掌刑的家奴看去也就罷了,到底算是自己家的人,讓洪承疇和剛林,一個叛國降臣、一個夷狄新貴高坐堂上看他受刑,他一想到此事,就止不住心裏一陣陣惡心。

    房中的丫頭見他醒來後,就神情黯淡靜靜趴著,他受了風寒,便是不哭也須時不時吸一下鼻子,讓人又是心疼又是心酸。那些丫頭們想分分他的精神,讓他莫再想身上的傷疼,就去園子裏折了兩枝梅花來,插在房中的饒窯的白瓷花尊內。源清本喜歡那梅花高標素豔,用手肘撐起身子來看,卻想到,自己昨日便是在梅花下受杖,滿地的落花,被一幫人隨意踐踏,眼圈便又紅了。

    忽然房門被推開,馮銓一臉的怒氣,進門就喝道:“那帖子到底放哪裏了?你想害死一家人是不是?”他心中原本煩悶不堪,見丫頭退開後,源清床頭的秀墩上還放著一瓶梅花,原來自己在外頭替他遮掩,他還有心情在房中和丫頭調笑賞花,一抬手將那花尊掃到地上,嘩啦一聲,灑落千百片晶瑩的碎瓷,倒像是一塊石頭將湖心明月砸碎了。

    源清見那花正跌落在父親腳下,再被父親一腳踏中,隻覺心疼得要縮起來,似是能聽見柔嫩花瓣的呻吟聲,淚水在眼眶中滾了幾滾,咬著牙才沒有墜下來,顫動著嘴唇道:“請老爺不要再問,您就是打死了兒子,兒子也不會說的。”

    那丫頭摘來擺弄了半日的花抬手就被砸了,心中也委屈萬分,忍不住跪下泣道:“求老爺不要再打二爺了,他身上傷還沒好,經不起板子了。”

    馮銓見這些小兒女們還不知道外頭的窘迫,氣道:“你道我願意打你?豫親王派的人都上門了,你再不把帖子交出來,我如何回話?”

    源清低聲道:“老爺就說,是兒子把帖子弄丟了,至多,您當著來人再打我一頓。就是打死了我,馮家還有兩個兒子,快雪時晴帖卻舉世隻有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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