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和剛林自馮銓家出去,滿洲人喜歡騎馬勝於坐轎,洪承疇陪著剛林,也是騎馬來去。此時北風舞動細雪,迎麵撲來清爽的寒氣,胡良河兩岸楊柳為雪所覆,疏枝落落,江空漠漠寒煙,山回重重雪色,整個天地都如用漢玉雕成。剛林自滿洲來,原本喜寒畏熱,這樣雪景隻讓他心生快意,且出了馮家,就不必再說漢話,一身都是輕鬆。他和洪承疇在滿洲時就是朋友,洪承疇的滿語還是跟他學的,也不必隱瞞什麽,笑道:“洪大人,我有三件事情不明白,要向你請教。”

    洪承疇正覺得馬蹄踏上著縞帶一般的板橋,是對美景的褻瀆,忙回過神道:“大人請講。”

    剛林笑道:“第一件,馮銓是你向攝政王引薦的,我原以為他是你摯友,才會如此抬舉他,誰知你們不過點頭交情,”

    他豎起一根指頭,“這是一不解。”

    洪承疇含笑道:“我向攝政王引薦馮銓,原因也有三。”他輕輕拂落沾衣的六出雪花道:“一來是因為此人確有才能,二來是因為他是閹黨,三來正好用他壓製清流。”

    剛林點頭道:“我知道,他原來是魏忠賢的人。”

    洪承疇笑著搖頭:“魏忠賢早就死了,閹黨東林不過是大家相互攻伐的明目。閹黨把不肯附己者皆歸為東林,東林看不順眼的又都罵成閹黨,鬧了二十多年,誰是誰的人早分不清楚。前明一向是標榜東林而排斥閹黨,一大半兒人被罷黜在野,這些人中不乏能臣幹吏,若是他們看到我朝重用馮銓,會怎樣?”

    剛林大笑道:“正見了我朝不計前嫌、求才若渴之心,那些在野的閹黨,豈有不來報效的?”

    洪承疇笑道:“昔人不惜千金買駿骨,而千裏馬至,馮銓便是我朝的‘駿骨’。”

    剛林道:“這個我懂了,但壓製清流,又是何意?”

    洪承疇笑道:“我們能用閹黨,當然也能用清流。但前明閹黨以貪賄亂國,清流以空談誤國,獨讓一方坐大,都與國不利,須讓他們互相牽製才好。”

    剛林疑惑道:“可是他們再鬥起來,不就又成了前明黨爭的亂局麽?”

    洪承疇笑道:“彼一時,此一時也,彼時這些人目無君父,位高者要爭相位。,位低者要保爵祿。此時盡成我天朝降臣,見人先矮三分,上頭有攝政王、議政大臣們壓著,大權盡歸滿人,他們能不得糾便當慶幸,如何還敢興風作浪?”

    剛林笑道:“洪大人為我朝籌劃周密,這份心思,我一定轉奏攝政王。”

    他又豎起一根指頭笑道:“這第二個疑問,是洪大人舉薦馮銓之後,為何還要難為他?您初時向王爺提那封帖子,我還道是您想要,可又覺得奇怪,您在前明是經略大學士,他馮銓不過平頭老百姓一個,您想要什麽東西,那還不是張張嘴的事兒。今兒見了你們的情形,竟像是壓著幾世的夙願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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