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靜聽著,從隨身攜帶的純白金煙盒裏尋出一支煙點上,一邊開車一邊吸煙。一個轉角處遇上紅燈,她又吸了一口,無意識地敲打著方向盤。當年隻覺得那個鬈鬈頭發金發碧眼,神情略帶害羞的男孩傻,現在看起來,未必吧。那個充滿磁性跟真摯感情的女聲仍在低聲吟唱著:夜裏卻沒有人在等我當我晚歸的時候沒有人能夠讓我有心跳的感覺

    ……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片刻之後抬起頭,有幾分懊惱,更多的是不甘和幾分倨傲。

    今天晚上,他們應邀去出席一個酒會,出來之後,在簡庭濤提議下,兩人又到一個他熟知的高檔酒吧去喝酒。他看上去心情不錯,劃拳,跳舞,聊天,因為一個想趁人多占她便宜的大腹便便的一個中年男人,他還差點跟人家打起來。

    簡庭濤打架,一向鬥狠好勇。

    回來路上,他坐在副駕駛座上,臉斜斜麵對她,醉眼朦朧似睡非睡。在一個路口,她慢慢停了下來,側過臉來,年輕時候的飛揚跳脫已經蕩然無存,他的眉微微蹙起,他的唇角刻出堅硬的紋路,他變了,又好像沒變。

    她緩緩俯過身去。他微微一動,眼睛依然閉著。

    差一點,隻差一點,她就吻到他。

    今夜綿長。

    簡庭濤腳下略略有些虛浮地推開門,客廳裏賈月銘戴著老花鏡在看雜誌,她欠身,“庭濤。”

    簡庭濤走了過去,“媽。”

    賈月銘端過一杯水,“又喝酒?”

    簡庭濤輕啜一口香茗,“唔,上等普洱。”

    賈月銘皺眉,完全是答非所問。她端詳他,又瘦了點,“庭濤,聽說,公司最近一項工程不太順?”

    簡庭濤揉揉眉端,“工程部一個小頭目收受賄賂被揭發出來,他負責的那個後續工程的質量也出了些問題,正在加緊處理。”他眉頭微蹙,“對了,那個人是範叔叔的侄子。”

    賈月銘沉吟了片刻,“你打算怎麽做?”

    簡庭濤看著母親,微微一笑,“投鼠忌器跟敲山震虎,往往一線之遙。”隻要他沉得住氣,自然有人會迫不及待跳出來洗刷自己。

    賈月銘也微笑,拍拍他的手,“那我就放心了。”

    簡庭濤一口飲盡杯中的茶,再揉揉眉端,站了起來,“媽,我有點累了,沒什麽事,我先上去了。”

    賈月銘注視著他的背影,一步,兩步,他的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腳步仍然有些虛浮。

    賈月銘不由得出聲:“庭濤。”

    “嗯?”簡庭濤回頭,有點詫異地。

    賈月銘注視著他,她的兒子啊,她最值得驕傲,幸福的掌上之珠,此時此刻,她滿心裏浸上來的,是濃濃的心疼,“庭濤,別太累了,要注意身體。”她躊躇片刻,“還有,你鄭叔叔問你,明天晚上有沒有……”

    簡庭濤的身體微微一僵,片刻之後,他淡淡地道:“媽,您轉告他,多謝好意,不必費心。”

    他沒有再停留,漸漸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

    一室沉寂。

    窗簾緊閉,所有的陳設都靜靜地,寂寞地立在原處,就連牆上那個高高懸掛著的鍾,也永遠停在了那一刻。

    他似乎已經很久沒進來過了。簡庭濤搖了搖頭,也許,他今天真是喝高了。他正待轉身,怎奈腳下好像不聽使喚,一瞬間,他腳微微一軟,順勢在窗前的睡榻上重重倒下。

    幾乎是立刻,他聞到一陣似有若無的馨香。如夏日裏青草的香氣,夾雜著陽光的溫暖氣息,裹挾著屬於童年的味道,緩慢而綿長地向他襲來。仿佛那一絲絲,一縷縷的發,輕輕地吹拂在他的鼻尖。

    “你用了什麽香水?”一個頭顱俯下來作勢不懷好意要聞。

    “沒有啊,可能衣櫥裏掛了茉莉香袋吧。”一個身影忙忙跳開,小氣地不肯讓他占絲毫便宜。

    莫道不銷魂,有暗香盈袖。

    他閉上眼,闔上心。

    那個人,那些往事,那些畫麵跟片段,他很忙很忙,忙得沒有時間再想。

    從過去,到現在,到將來,他都不要再想。不會再想。

    他沉沉睡去。

    “庭濤,你說,這個放哪裏好?”

    “庭濤,衣服熨好了,晚上我有事,你自己去,好不好?”

    “庭濤,你睡了嗎,我講個故事你聽——”

    “庭濤,吃藥。”

    “庭濤……”

    他幾乎可以感覺到那個軟軟的音調,那個耍賴不肯陪他去參加宴會的無辜而輕咬的唇,那個輕柔的腳步聲在他身旁響起,為他輕輕展開,蓋上一張薄被。那雙眸子,淡淡的關切,細細的不安,微微的埋怨,絲絲的傷痛……

    不思量,自難忘。

    他皺眉,他突然間睜開眼,看黑暗的天花板。

    總有一天,我的生命中不再有你,我一定記不得你的存在,你的痕跡,你的一切。

    一定。

    他猝然起身,走了出去,重重關上門。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