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盛庸既戰敗燕王,遂與鐵鉉飛表奏捷。此時正是建文三年正月元日,正在設朝,而東昌捷至,建文帝親覽捷文,龍顏大悅,群臣稱賀,遂降詔褒賞將士,一麵入太廟告東昌大捷,一麵詔回齊泰、黃子澄,仍預軍國之事。

    又聞得燕王被圍,幾乎不免,因降詔諭眾將道:“燕王雖然叛逆,然是朕叔父也,隻可生擒,不可暗傷,使朕有殺叔父之名。”詔書下去不題。

    且說燕王敗回北平,因召道衍問道:“我前日去兵,你言無不得意,為何今日敗還?”道衍道:“臣前已言之矣,特大王不察耳。”燕王道:“卿何曾言東昌之敗?”道衍道:“臣言‘多費兩日’,‘兩日’非昌字而何?

    非但臣言之,昔年金忠為大王卜數,他說‘靖難師出,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但逢大木穿日,小不利耳。’‘大木穿日’,非東字而何?勝敗皆已前定,大王再統眾出師,萬萬勿疑。”燕王聽了,回想前言,方大悟道:“原來東昌一敗,也有定數。卿能知禍福,不啻蓍龜①矣,敢不敬從。”複下令檢閱將士,以備南下。

    臨行之日,親祭東昌陣亡將士張玉等。一麵奠酒焚帛,一麵大慟道:“勝敗兵家常事,不足深計,所恨者艱難之際,喪吾一良輔,令吾至今寢不貼席,食不完咽。”說罷,涕零如雨,又自褫所服衣袍,命左右焚之,以衣亡者。

    諸將看見,盡皆感激,情願效力。燕王祭畢,又烹宰牛羊,以享將士。因諭諸將道:“凡為將懼死者必死,捐生者必生。前白溝河之戰,南軍怯懦,見敵即走,吾兵故得而殺之,所謂懼死必死也。爾等不畏刀槍,不顧首領,故能出百死而全一生,所謂捐生必生也。今賊勢鴟張②,漸漸見逼,與其坐而受製,莫若先擊之。諸君若體予言,自能一戰而成功。”諸將皆頓首道:“謹遵令旨。”

    燕王遂出師,行至保定,打探得盛庸已離德州,而進兵於夾河;平安之兵,駐於單家橋。因命兵將,由陳家渡過河,與盛庸之軍相逆。盛庸探知,也列陣以待。到了次日,兩陣對圓。燕王聞知朝廷因東昌之捷,有“隻須破敵,無使朕有殺叔父之名”之詔,心膽愈大。因先帥三騎,掠陣而過,以觀南營之虛實。盛庸恐其有詐,又受帝戒,不敢輕動。燕王掠陣歸營,遂揮兵攻其左腋。看見南軍擁盾自蔽,矢刀皆不能入,因製下鐵鑽,長六七尺,鑽上皆橫貫鐵釘,釘末又有利鉤,令勇士奮勇擲於盾上。若被釘鈞鉤住,遂牽連難動,不可輕舉以為蔽。再以矢石攻之,南軍無以蔽,遂棄盾而走。燕兵乘其走,馳騎蹂躪之,南軍遂哄然奔潰。燕將譚淵看見南軍敗走,遂率部下指揮董中峰等,從旁轉出而迎擊之。不知南軍奔潰,隻因擁盾為鐵鑽鉤牢,一時矢石驟至,無以為蔽,實非戰敗。今忽見譚淵阻其歸路,南將莊得遂率眾上前死戰。南兵人人要歸,則人人死戰。譚淵雖勇,如何抵敵得住,遂同董中峰,皆被南軍殺死。燕兵欲去救援,因天色近晚,遂各鳴金收兵。

    到了次早,燕王謂諸將道:“為將事敵,貴乎審機識變。昨南軍雖少挫,然其鋒尚銳,譚淵竟去逆擊,欲絕其生路,彼安得不死戰耶?皆致喪身!今日若敗走,須順勢擊之,自大破之。”眾皆從計,因麾眾進戰。盛庸亦遣將來迎。先還是將對將,殺了半晌,不見勝負。這邊添將,那邊加兵。漸漸兩①蓍(shī,音詩)龜——古代用蓍草和龜甲占卜。此指卜卦。

    ②鴟(chī,音吃)張——囂張。

    家兵將,一齊擁出。遂戰作一團,殺做一塊。但見旌旗蔽日,金鼓震天,槍刀亂舞,人馬紛馳,箭下如雨,炮響若雷。陣麵上,殺氣騰騰,不分南北;沙場中,征雲冉冉,莫辨東西。雖不分勝敗,早血流滿地;尚未定高低,已屍積如山。自辰時戰起,直到未時。真是棋逢對手,猶龍爭虎鬥不已。此時盛庸軍在西南,燕王軍在東北。燕王戰急了,因又揮劍,仰天大叫:“鬼神助我!”叫聲未絕,忽東北風大起,卷得塵埃障天,沙礫滿麵。吹得南軍眼目昏迷,咫尺看不見人。燕兵知是天助,乘風大呼縱擊。南兵亂慌慌,隻黨風聲皆兵,哪裏還敢戀戰,遂兵不由將,將不顧兵,各各奔潰。燕兵乘勝從後追殺,斬首數萬,溺死滹沱河及被追騎蹂躪死者,不可勝計。盛庸無奈,隻得單騎逃歸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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