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陽變為正午的烈日時,籠在大同江上的霧氣終於全部散去。一隊鮮明的儀仗正緩緩從地平線上走來。

    宣祖躺在轎子裏,躊躇滿誌。申泣騎在高頭大馬上,也是得意非凡。

    這場勝利,幾乎全殲了三萬倭軍,不但擊垮了他們想奪取幸州、活捉宣祖與儲君的野心,而且令倭軍士氣遭到了重創。他們再也不能將朝鮮人當成是板上魚肉,任其宰割。

    宣祖拈著頷下的幾縷胡須,得意洋洋地搖晃著腦袋。他忍不住想到了那個驕傲的王者。連他也一定會刮目相看吧。一想到卓王孫那冰冷的眼神也不由得會改觀,宣祖就忍不住笑容滿麵。

    他一定會受到盛大的歡迎吧。

    並沒有盛大的歡迎。

    平壤城中的軍民們該幹什麽就幹什麽,沒有張燈結彩,也沒有歡呼朝拜。宣祖不禁滿心失望。

    也許是報令官並沒有及時趕到平壤城內?一定是哪裏出錯了。

    宣祖思索著,停在高大、寬廣的階梯前。他走下軟轎,向台階上爬去。台階頂上是殿堂,殿堂中有一隻巨大的龍椅。本來宣祖坐在椅上覺得有些局促不安,但現在,他覺得自己配得上這張椅子。

    他取得了一場振奮人心的勝利。

    他慢慢爬上台階。平壤城中的喧囂似乎離他遠了些,他興奮的大腦逐漸冷靜下來。每個人都願意站得高些,或許是因為高處能夠使人冷靜。

    宣祖發覺自己又一次錯了。

    並不是沒有人迎接他。迎接他的人正站在龍椅邊上。

    卓王孫。楊逸之。

    宣祖一驚,急忙望向卓王孫的臉。見到他神色平靜,似乎還帶著一絲微笑,宣祖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本能地向龍椅走去,但在快到的時候卻站住了,臉上堆起笑容,看著卓王孫。

    那一瞬間,他想到了沈唯敬。沈唯敬臉上就總是堆著這樣的笑容。這個想法讓他很惱火,他是天皇貴胄,不該像個市井小人才是。

    但他無法止住這樣的笑容,隻好呆呆地看著卓王孫。

    卓王孫輕輕揚了揚下顎,算是招呼。宣祖忽然緊張起來。他想起了碧蹄館大捷。這次幸州山城之勝,雖然難得,但比起那次戰爭,確實算不得什麽。

    卓王孫會認可這場勝利嗎?

    宣祖忽然不那麽確定起來。剛才的誌得意滿也無影無蹤。他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焦慮地看著卓王孫。

    像是等待著一場審判。

    卓王孫淡淡一笑:“你勝了。”

    宣祖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他對自己方才的神經質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他在擔心什麽呢?他當然是打了場大勝仗回來,這毋庸置疑。就算卓王孫也不能否認。

    何況,任何人都是喜歡勝利的,卓王孫當然也不例外。

    他到底在擔心什麽呢?

    卓王孫依舊微笑著。他的笑總是從眸子深處緩緩漾開,卻又停在唇際,凝結為一個譏誚的弧度。

    這一切,讓這笑容顯得有些不真實。

    “很好。”他看了楊逸之一眼,似乎在強調這場勝利。

    單論對這場勝利的期待而言,楊逸之絕對強於卓王孫。無論如何看,這都是個普天同慶的結果。楊逸之也不禁展顏。

    卓王孫的笑容卻突然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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