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駐紮在一座小小的寺院附近。這是座早就廢棄的寺院,隻有大殿跟有限的幾個房間還殘留著,其他的都已倒塌。佛像的頭已被敲去,法身上的金漆早已剝落,又被歲月燒灼成斑斕的絲褸。

    雨一直在下著,隻稍小了些。寺院裏鋪著的石階還沒有完全倒塌,比較起野地裏,還不算太泥濘。士兵們暫時駐紮在寺院附近,準備過完這一夜,再繼續前行。

    風吹著殿外的古樹,一如多年前的暮鼓晨鍾。

    月寫意率領著華音閣的弟子,將大殿稍微遮蔽了一下,擋住了仿佛永不停歇的雨絲,又將佛像搬了出去,大殿終於有了些樣子。

    夥頭軍們支起行軍大鍋,將食物倒進去,點起了火。不一會子,香氣就飄了出來,在潮濕的寺廟中蔓延。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他們支起一座座帳篷,準備飽餐一頓,好好睡上一覺,為明天的急行軍做好準備。

    相思坐在窗前,看著外麵的雨絲,不由得想到了樸家鎮的那群人。他們躲過倭兵的追殺嗎?他們回到自己的家園了嗎?

    雖然這樣的可能性很小,但相思忍不住還是往好的方向幻想,同時,她對自己的妥協感到一絲憎惡。

    卓王孫站在大殿上,絲毫沒有坐下來的意思。正道各派長老坐在四周,再外圍是李如鬆與三位副總兵楊元、李如柏、張世爵等人。

    每個人都不說話,似乎都讓雨絲黏住了思緒。

    夜,漸漸沉了下去。濃密的夜色將雨絲裹住了,連燈光都像是浸在水裏,漂著胭脂一樣的紅。

    相思覺得這沉靜是如此的難耐,不由得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忽然,一個聲音從院子裏傳了進來:

    “如此雨夜,佳客遠來,怎能不飲一杯茶?”

    眾位長老與總兵都是一驚。他們紮營在這座寺廟,自然安排了很多巡邏之人。不但有軍營中的斥候,還有少林、武當中的弟子。可以說萬無一失,怎麽讓別人走進院子裏還沒有發覺?若是此人是敵人,他們豈不早就遭到了攻擊?

    卓王孫眉峰一軒,道:“寒氣襲人,飲茶很好。隻是客居並無此物。”

    那人笑道:“可巧我帶來了。”

    殿門被輕輕推開,兩個人走了進來。

    當先一人相貌極為古異,赤眉紅瞳,臉龐極為瘦削,長發飄飄,並不帶傘具,但發上竟連一點雨滴都沒有。他頭上戴了一頂極高的絲冠,身上白衣如雪,卻極為繁複,寬大的袍袖幾乎垂到了地上。

    無論是誰,裹在如此大的衣服中,必定會顯得極為滑稽。但,卻沒有任何人覺得此人滑稽。不但不滑稽,還威嚴無比,宛如禦臨日出之國的八百萬神明。

    另一個人垂手立在他身後,手中提了個碩大的竹籃。被這人的鋒芒擋住,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

    當先那人笑了笑,拱手道:“卓先生好。”

    轉身道:“曇宏大師,清商道長……”

    竟是每一個人都招呼到了,連幾位總兵都沒有漏過。眾人對望一眼,臉上都有些驚異。

    此人相貌奇異,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更不可能認識這些人。他怎會知道每個人的名字?

    顯然,他對這些人早已了解,卻沒有人認識他。如果他是敵人的話……眾人已經不敢想下去了,心態複雜地回了個禮。

    那人走到卓王孫麵前,盤膝坐了下去。他坐的樣子很奇特,雙腿緊並,跪坐在地上,下半身全都沒在寬大的衣服中,樣子怪異之極。

    殿中之人都是一驚。這樣的跪坐姿勢,當世隻有倭人采用。難道這兩個人竟是倭人?他們遠征朝鮮,就是為了剿平倭兵。這兩人竟敢孤身入千萬敵軍中,這種膽氣當真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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