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毅看著阿醜忸怩羞澀的模樣,覺得有點兒好笑,又覺得甚是感動,當下含笑對阿醜道:“夫人是爺明媒正娶的夫人,且爺又如此愛重夫人,屬下自然恭稱您為夫人。”

“啊……哦……你快回去吧,別讓他等急了。”阿醜的臉更紅了,忙得扭扭捏捏頭也不回地進了臥房。

龐毅確實也不敢耽擱,當下提著包袱出去了。

……

鍾明巍對著小桌上、攤開的包袱,一眨不眨地看著,疊得齊齊整整的棉褲上,放著一隻小巧的吊墜,這吊墜,自大年初一那天他替阿醜戴上去之後,這還是她頭一次取下來,這時候就安安靜靜地躺在他的那條黑棉褲上頭。

鍾明巍輕輕地把那個小巧的吊墜窩在手裏,用指腹一下下輕輕地揉著,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他一個人坐在炕上,一邊順著窗戶縫偷偷摸摸地看著在院中忙活不停的小丫頭,一邊揉著這個黑黢黢的小吊墜,他想早一點兒送給她,可是卻又總覺得難為情得很,三十多年沒嚐過的那種近鄉情更怯的滋味,終日充斥著他的心扉,甜蜜裏又夾雜著些許淡淡的憂傷,鍾明巍覺得自己很矯情,三十幾歲的大老爺們兒,什麽沒經曆過?閻羅殿前都走過幾圈了,這時候卻因為這個小丫頭和這麽個小玩意兒,成日沒羞沒燥地矯情著,可是天知道,他又有多麽地享受這樣半是苦澀半是蜜糖的矯情。

“龐毅。”揉了半天的小吊墜,鍾明巍把那小吊墜小心翼翼地掛在了脖子上,一手捉著那小吊墜塞進了自己的睡衣裏頭,冰涼涼的吊墜貼著熱乎乎的胸膛,鍾明巍說不出來的舒坦,頓了頓,他才對著虛掩著的房門道。

“爺,您有什麽吩咐?”龐毅忙得放下了手裏的笤帚,急匆匆地趕了進來。

“陳先生說了,她的傷寒什麽時候能痊愈?”鍾明巍皺著眉問龐毅。

“回爺的話,陳先生交代了,不出半個月夫人就能痊愈,”龐毅忙得道,一邊打量著鍾明巍的神色,一邊又忙得補了一句道,“到時候,屬下就下山去接夫人回來。”

鍾明巍看著自己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的兩隻腳,還有紅腫厲害的膝蓋,眉頭皺得更厲害了,頓了頓,才開口:“明兒你早些啟程,早去早回。”

“是,屬下遵命,”龐毅知道鍾明巍在擔心什麽,自然他也擔心著,隻是此時他心裏還有一個疑問,他踟躕著,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開了口,“爺,夫人她……好像並不是段府的嫡女,她是……”

“那又怎麽樣?”鍾明巍驀地抬起頭來,眯著眼盯著看龐毅,一邊冷聲道,“不是段府的嫡女,就做不得我鍾明巍的妻子了?不是段氏的嫡女就配不上我這殘廢了?!”

“爺!屬下並不是這個意思!”龐毅嚇了一跳,忙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一邊著急地跟鍾明巍解釋著,“爺和夫人伉儷情深,屬下雖是下人,但是說句僭越的話,屬下心裏也真的替爺高興,爺從前在京師,自是千尊萬貴、養尊處優,但是依屬下看,那時候爺也沒多快活過,可是如今,爺離了京師,來到寧古塔這樣的荒涼地兒,可是屬下卻覺得爺活得比從前自在快活了,自然這都是夫人的功勞,屬下對夫人真真是感激不盡,又怎麽會敢輕視夫人半分呢?”

“你起來吧,”鍾明巍拍了拍龐毅的肩膀,一邊歎了口氣道,“我近來抱病,性子難免急躁些,你別往心裏去。”

“屬下不敢,”龐毅道,一邊從地上爬了起來,瞧著鍾明巍幹澀的嘴唇,龐毅忙得過去斟了杯茉莉花茶給端了過來,一邊恭恭敬敬地道,“爺,您請。”

鍾明巍雙手捧著那粗瓷大碗,看著杯中繾綣舒展開來的朵朵茉莉花,原本焦躁的一顆心,這時候漸漸平複了下來,頓了頓,他對龐毅道:“她的確不是段氏嫡女,她是那段氏女的陪嫁丫鬟,是伺候著段氏女一路來到寧古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