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立,朝李瑋欠身施禮,李瑋對此並無反應,目光越過我看向公主。而公主笑容早已斂去,微蹙著眉頭漠然視他,很明顯地暗示他的來臨不受歡迎。

    “有事麽?”公主問他,語氣冷淡。

    李瑋垂下眼簾,我注意到他握卷軸的手在微微收緊,但他終於還是沒說出與此有關的話,最後這樣回答公主的問題:“沒有……我隻是,路過這裏……”

    公主連麵上敷衍的客氣話也懶得說,直接下了逐客令,“既無事,就早些回去歇息罷。”

    李瑋並未即去,在原地僵立片刻,然後默默地對公主一揖道別,才轉身離去。

    見他身影消失,公主籲了口氣,再看我時,又是笑逐顏開的模樣:“來,來,我們繼續下棋!”

    李瑋應是專程來找公主的,我想。

    這一年來他研習書畫略有所成,我也把他介紹給了崔白,他不時會去找崔白請教繪畫問題,偶爾京中畫家雅集聚會,他也會去旁聽——據崔白說,在這些聚會中李瑋甚少說話,往往隻是坐於一隅,靜默地聽眾人高談闊論——如今,他或許是買了一幅不錯的書畫,又或者,是自己畫了一幅畫,有意請公主指教,但公主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令他把這初衷生生泯去了。

    這讓我對他頗有歉意,尤其是想到當他看到我握著公主的手時,不知是何心情。

    翌日我去找他,當時他正獨處於書房中,我叩門入內,見他坐在書案邊,瞥了我一眼,又移開視線,仍一言不發。

    本欲對昨日與公主對弈之事稍加解釋,但話到嘴邊,卻又猶豫了。斟酌再三,我還是按下沒提,隻問他:“昨晚我見都尉手中有一卷軸,可是新近購得的書畫名作麽?不知可否送去請公主共賞?”

    他淡淡應以二字:“不是。”然後又是一陣沉默。

    我移目四顧,發現前夜他所攜的那卷軸此刻正擱於他的書案上,遂走過去,輕輕取過欲展開。

    他對我一直以來也頗尊重,常問我一些書畫問題,甚至偶爾會給我看他的作品,請我提一點意見,所以我取他的卷軸來看,這一舉動做得較為自然,我亦未自覺有不妥之處。

    但剛展開少許,那畫即被他一把奪過。他兩手一扯,畫應聲撕裂,他繼續激烈地撕扯數下,將畫完全毀壞,再連畫帶軸,一並投入了紙簍中。

    從這過程中可以窺見的零碎畫麵上看,這原是一幅墨竹圖。墨竹是公主常畫的題材,而李瑋撕毀的這幅墨跡尚新,應是他自己新近的作品。

    李瑋臉已漲紅,微微喘著氣,向我流露了他少見的怒意,然而他還是沒有直接向我宣泄他的不滿,甚至始終把目光轉向別處,不曾與我對視。

    我不是個會說話的人,一時也難以找到可以令他平息怒火的言辭,隻好安靜地垂目而立,卻無意中發現紙簍中除了他剛才所毀的畫,還有許多廢紙,上麵所畫的,也都是形態各異的墨竹。

    他應是反複畫了許久,才挑出一幅稍微滿意些的,昨夜特意送去,想請公主過目的罷。

    我越發悵惘,隻覺事態發展非我所能預料和掌控,處於其間,真是進退兩難。

    此後那短暫的一瞬顯得很漫長,我與李瑋都沒再出聲,各處一方,保持著靜止的姿勢,看窗欞上的光影隨著日頭在雲端隱沒而明晦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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