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含笑道:“十年前,子西便已向我稱讚過先生筆意精絕了,近年畫院故友亦不時向我提及,先生大作,此前我也有幸欣賞過。”

    這日餘下的時光,便在三位畫家熱情款待下度過。閣外水石潺湲,風竹相吞,室內爐煙方嫋,簾卷墨香,我們點茶評畫,言談甚歡,連小白與那叫元瑜的孩子都一見如故,兩人坐在小河水邊,元瑜一手執著樹枝,不時在地上比劃,教小白畫樹上寒鴉。

    其間我說出來意,徐、郭二位先生當即各取了幾幅新作,慷慨相贈,我自不肯受此大禮,命小白取出銀錢給他們,他們推辭幾番,見我堅持,才略略收下一些。

    “子西真不肯賜我一幅新作麽?”我問崔白。

    他笑了笑,喚過元瑜,低聲囑咐了幾句,那孩子旋即跑開,像是去取什麽了。

    這孩子真機靈。我看著他背影微笑,再問崔白:“這是令郎?”

    崔白大笑,道:“元瑜姓吳,是我的弟子。”

    然後,他笑意稍減,補充道:“我尚未娶妻。”

    我垂目無言,帶著禮貌的和悅表情默然聽徐崇嗣與郭熙笑說崔白眼界過高,天下好女子成百上千,竟無一人能獲他青睞,迎娶入門。

    須臾,元瑜攜一卷畫軸進來,雙手呈給我。我展開看,見畫的是秋江景致,一隻蘆雁獨立於蒹葭衰草水岸邊,抬首眺望遠處,意態寂寥。

    黃昏時,我向崔白等人告辭,他們極力挽留,說難得如此投緣,不如少留一宿,今宵四人把酒暢談,明日再歸亦不遲。

    這時有暮鼓聲從附近的相國寺中傳來,我想起一事,心念微動,遂頷首答應。

    次日清晨,我甫至公主宅門前,便見張承照與嘉慶子雙雙迎出,口中都道:“謝天謝地,你可回來了!”

    我訝異問道:“你們一直在這裏等我?出了什麽事?”

    張承照一麵為我牽馬,一麵說:“你走後,駙馬約了幾個朋友在園子裏的擊丸場打球,那場邊原是公主的妝樓,公主聽見聲響,便走到欄杆邊看了看。駙馬的朋友中有一人大概猜到樓上簾後的身影是公主,存了輕薄之心,便故意發力,把球擊到了公主身邊一卷竹簾上。公主大怒,立即命幾個小黃門下去把駙馬的朋友全部趕走。駙馬呆立在場內好半天,倒沒多說什麽,不過國舅夫人聽說這事可不樂意了,趕過來指著那幾個小黃門大罵,汙言穢語的,嗓門又大,公主聽了氣得掉淚,我本想再帶幾個人下去回國舅夫人幾句,卻被梁都監喝住,讓我別再生事。我隻好聽命,但這樣一來,公主的氣就沒法出呀。她後來坐在樓上生了一天的悶氣,偏偏你又沒回來,她等到半夜,又擔心你出事,派了許多人出去找,自己越等越急,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我立即加快了步伐,問:“公主現在何處?”

    嘉慶子道:“在寢閣廳中,一夜沒合眼,現在還在等著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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