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頷首,又一指畫上一內臣模樣的人,道:“張萱是唐代玄宗朝時人,那時內臣戴的是圜頭宮樣巾子,而這畫中人頭上卻戴漆紗纏裹的襆頭,這是唐末才出現的樣式。”

    白茂先亦輕輕走近,看了看這幅畫,道:“梁先生跟我提起過張萱,說他畫女子尤喜以朱色暈染其耳根,而且他擅畫嬰兒,既得童稚形貌,又有活潑神采。而這幅畫中這兩個特點都沒有,侍女所抱的嬰兒麵目老成,隻像是把成人的麵目縮小了……”

    他略一顧他,他立即垂首噤聲,公主見了對我道:“小白又沒說錯,你何必阻止他說下去?這畫確是後人托名偽作的,連小白都能看出來,可歎李瑋還懵懂不知。”

    她歎息擺首,又展開另一幅據說是五代著名山水畫家李成所繪的《讀碑窠石圖》,這次沉吟良久,仍未發現可疑之處,於是問我:“此圖置境幽婁,氣韻瀟灑,筆勢穎脫,畫樹石先勾後染,清澹明潤,饒有韻致,的確是李成筆法。絹本設色,亦無異常之處。你又是從哪裏看出是偽作呢?”

    我答道:“此畫仿製者比諸前兩位,顯然敬業多了,摹本惟妙惟肖,連刻畫圖記名字,都幾可亂真。但也正因為摹者敬業,所以他遵守了製造贗品高手的一項原則:在摹本中故意留下一點破綻,以供識者分辨。這圖中的破綻在碑石之上。原作殘碑側麵有一行隱約可見的細微字跡‘王曉人物,李成樹石’,這是李成的署名,說明畫中人物是邀其友人王曉所繪。而如今這幅畫中卻無這行字,因此臣斷定是摹本。”

    “那你又如何得知原本上有那行字?”公主追問。

    我告訴她此間緣故:“幾年前裴承製從民間訪求得此畫原本,已藏入秘閣,臣亦曾見過。”

    公主擱下圖卷,舉目凝思,意極惆悵。須臾,又是一聲歎息:“李瑋坐擁金山,見識卻不如你們這些內臣,重金購得六幅書畫,竟有一半是偽作。想想後半生必須與他係於一處,頓覺活著也無甚趣味。”

    我默然,最後這樣開導她:“但駙馬待公主很真誠,人是極好的。”

    她淡淡笑笑,換了個話題:“懷吉,看來還須煩勞你外出,去尋些能入眼的書畫獻給爹爹和孃孃了。”

    我欠身領命,她又露出一絲憂慮之色,道:隻是如今所剩時間不多了,你此前又很少在坊間行走,知道應在哪裏尋訪麽?

    我應道:“公主無須多慮,臣知道該去何處。”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