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宮中,公主先就在父親麵前告了落第舉子一狀,把他們圍攻歐陽修之事說了,也敘述了歐陽修出題經過,隻是略去她威脅劉幾等人一節不提。鄧都知聞後與我相顧而笑,但也都沒多嘴補充這點。
今上獲悉歐陽修之事,不由歎息:“這些落第士人忒也囂張了。攻擊考官,這並不是第一出。據說歐陽修前日剛從貢院回到家裏,便有人從牆外扔了一卷文書到他家院中,他拾起一看,見竟是一篇‘祭歐陽修文’……”
公主揚眉道:“這等鬧事的舉子,不如抓一個來,殺一儆百,至少,也打斷他一條腿,或關他個一年半載的,估計他們就老實了。”
“如此,他們更會口誅筆伐,連朝中大臣也會幫腔,把你爹爹形容成欲鉗人口舌、焚書坑儒的暴君。”今上笑而擺首,諄諄教導:“女兒呀,這世上有兩種東西萬萬碰不得,見了也要繞道走,一種是馬蜂窩,另一種,就是紮堆的讀書人。”
公主瞬目想想,忽地笑彎了腰:“真是呢,今日歐陽學士的模樣,可不就像是捅了馬蜂窩麽!”
笑過之後,她也沒忘為歐陽修說話:“歐陽學士此番得罪之人太多,明日唱名,又有一批參加了殿試的舉子會落榜,難保這類事日後不會重演。爹爹總得想個法子,別讓他再被馬蜂蜇呀!”
今上思忖著,微笑:“嗯,我一直在想。”
次日唱名,我們才發現,他為保護歐陽修,作了一個多麽非同尋常的決定:這年凡參加殿試者皆賜進士及第,不落一人。
因此,數百人名字一個個唱出,令這次唱名儀式顯得尤為漫長。太清樓上的宮眷看得興味索然,好幾位打著嗬欠,低聲抱怨說站得太累,而且,今年狀元容貌並不怎麽出色。
本屆狀元是建安章衡,他年約三十,老成莊重,但論容止風度,自然遠不及昔日馮京。
就公主與我而言,唱名中亦有意想不到的亮點:進士第二人,是前一日曾為歐陽修辯護的那位青衫士人——眉山蘇軾。
公主看來對他也頗有好感,所以在眾進士於太清樓前拜謝皇後時,她特意命人多賜塊餅角子給他。
皇後見狀問:“徽柔也聽過蘇軾文名麽?”
公主說沒有,也許一時也不好細說前因,便很簡單地找了個理由:“我瞧他順眼。”
這一語立即引來宮人笑,她也懶得辯解,心中無所私,神色倒相當坦然。
皇後含笑,亦顧蘇軾,道:“這蘇軾才思敏妙,文風跟歐陽學士有相似處。他有個弟弟,名叫蘇轍,今日也是一同中舉了的。如今兄弟倆在京城已頗有聲名,你爹爹前幾日看過他們的殿試文章後喜不自禁,特意跟我說:‘歐陽修果然慧眼識人,本屆貢舉選出了不少文章才學之士,其中有一雙兄弟,名叫蘇軾、蘇轍的,皆為宰執之材,蘇軾文章更為可喜。隻是我年事已高,也許用不上這二位相材了,不過把他們留給後人,也不錯呢。’”
公主奇道:“爹爹既如此喜歡,為何卻不點蘇軾做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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