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夫人最後勉強允許沅沅進門,完全是看在她腹中孩子的分上。迎親之前,她一想起沅沅低賤的家世就搖頭歎息,不時抹淚,而過門後的沅沅也每每有驚人之舉:一大清早就不見人影,臨近中午時回來,捧著一盆在河邊洗完的衣服;赤足在院中跑來跑去掃地晾衣服,渴了便奔到井邊吊起一桶水仰麵就喝;為捉一隻逃跑的雞可以爬到屋頂上去……

    馮夫人為此委婉地勸她,她卻渾然不曉有何不妥,例如勸她穿鞋,她爽朗地一擺手:“沒事,地不涼!”勸她別喝生水,她則說:“煮過的水沒那麽甜,就別浪費柴火了。”

    後來馮夫人搬出小孩來耐心跟她解釋,說這樣做對孩子不好,她才一一改了。

    此外她還有許多壞習慣,諸如喝湯太大聲,偶爾說粗話之類,常讓馮氏母子看得麵麵相覷,無言以對。

    不過,她有個最大的優點:她真誠地愛著她的丈夫和婆母,並且不吝於表達。

    為了讓馮京和馮夫人覺得開心,她願意為他們做任何事,雖然往往做過了頭:為馮京磨墨會讓墨汁飛濺到他臉上,為婆母捏肩捶背會疼得馮夫人暗暗朝兒子使眼色,示意他讓沅沅停止……

    “沅沅是個好孩子,”後來馮夫人私下跟馮京說,歎歎氣,“雖然有一些壞毛病,但,你慢慢教她,讓她改過來就是了。”

    馮京很高興母親終於肯接納沅沅,逐步去教沅沅改正以前的習慣,而她也確實在認真地學,不過,總有一些內容是屢教不改的,比如她對他的稱呼。

    大概因為馮京一開始告訴她的就是他的大名,她後來對他便直呼其名,無論有人沒人,見了他都會立即歡歡喜喜地喚:“京!”

    “你不應該這樣稱呼我,”馮京也曾向她說明,“妻子不能直呼其夫之名。你稱我‘夫君’、‘郎君’,或我的字‘當世’都可以,就是別再叫我‘京’了。”

    “當世?”她仿佛聽見了一個大笑話,立即哈哈地笑起來,那樂不可支的樣子看得馮京也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字有所懷疑,反複琢磨其中是否真有可笑之處。

    而她的理由隻是:“你這小名太難聽了。”

    經馮京強烈要求,她終於答應不再當眾稱他為“京”,但後來事實證明,在這一點上,她相當健忘。

    有一日馮京請兩位州學同舍到家中做客,之前囑咐沅沅好好做兩個菜,她猛點頭,樂嗬嗬地準備去了。而當天酒菜之豐盛也大出馮京意料,雞鴨魚肉都有,彼時他們家境不算好,馮京暗自詫異,不知沅沅怎麽有足夠的錢買來這些,但因同舍在場,也不便去問她,邀二人入席,把酒敘談。

    酒過三巡,沅沅忽然挺著大肚子從內室衝了出來,捧著一盤螃蟹喜滋滋地擺在桌上,朗聲笑對馮京說:“京,這是我剛做好的,快請你的朋友嚐嚐!”

    二位同舍驚訝地看著她,一時也不知該作何反應。沅沅見他們不立即動箸,便自己抓了兩隻螃蟹,往二人碗裏各放一隻,笑道:“吃吧,別客氣!”

    雖然很有撲倒捶地的衝動,馮京卻還是努力讓自己不動聲色,朝兩位目瞪口呆的同舍略笑笑,道:“拙荊廚藝粗淺,讓二位兄台見笑了。”

    同舍也忙賠笑,禮貌地稱讚:“嫂夫人手烹佳肴美味非常,我輩今日得以品嚐,真乃三生有幸。”

    馮京隻求沅沅快些退去,便對她說:“母親這幾日胃口不好,還請娘子入內陪伴,相從照料。”

    沅沅應道:“阿姑晚飯吃得早,現在已回房歇息去了。”

    “哦……”馮京思量著,又道:“娘子勞累一天了,也請早些回房安歇罷。”

    “不累不累,”沅沅搖頭,連聲表示她對招待客人之事很有興致,“你朋友難得來做客,我哪能躲在房中偷懶呢……再說,我就怕閑著,整天坐著躺著,反而會腰酸背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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