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香味似乎給了公主一點好心情,她立於殿廡下,倚著廊柱,神態恬靜,半垂著眼簾,看園圃中的侍女嘉慶子和韻果兒剪插瓶的花。

    她行動無聲,亦未開口。那兩位侍女剪梅枝之餘正閑談得開心,未曾發覺公主到來,兀自聊個不停。

    嘉慶子說:“我曾悄悄地跑到大殿外看過李駙馬,說實話,他那模樣真比學士們差遠了,穿上朝服也不像官兒。”

    韻果兒道:“他本來就不是官兒呀,他不用像別的官員那樣管事的,隻領俸祿就好了。”

    嘉慶子困惑地說:“駙馬都尉不是從五品的官麽?既有個官名,總得管點什麽罷?”

    韻果兒笑道:“駙馬都尉本來就是個虛銜,官家不會讓他幹涉朝政的,要說管點什麽……那就是管做公主的夫君嘍!”

    公主聽到這裏,眸光便暗了。

    我輕咳一聲,那兩位侍女回頭看見我們,大驚失色,忙過來向公主請安,一徑低垂著頭,不敢看她。

    公主冷冷地,並不說話。張承照見狀,上前幾步斥那兩個小姑娘:“背著公主瞎議論什麽呢?還淨胡說……駙馬都尉哪裏是公主的夫君!”

    公主聽他這話,微微轉首看他:“那駙馬都尉是做什麽的?”

    張承照向公主躬身,響亮地回答:“回公主話,駙馬都尉中‘都尉’的意思其實是‘提舉公主宅’,就是幫公主看家護院的,而‘駙馬’本義為駕轅之外的馬,現在指幫公主駕車,陪公主出行,或四處奔走為公主跑腿的人。總之,駙馬都尉就是服侍公主的品階稍微高一點的家臣,任由公主驅使,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聽得嘉慶子和韻果兒忍俊不禁,悄悄引袖遮著嘴笑,而公主似乎對這解釋很滿意,亦隨之笑了笑。

    張承照見公主如此反應,越發來勁,又道:“公主下降絕非民間女子出嫁。民女出嫁要拜見舅姑,日後更要小心侍奉舅姑,須比對自己父母還要孝順,說不定,還要受兄嫂和小叔子、小姑子的氣。但公主下降可不是給駙馬家做媳婦。何謂‘下降’?就是說公主像九天仙女一樣,降臨凡間,被駙馬家請回去供奉。公主進了駙馬家門,他們全家的輩分都要降一等,公主不必事駙馬的父母如舅姑,隻當他們是兄嫂就行了,也不必拜他們,反倒是公主在畫堂上垂簾坐,讓舅姑在簾外拜見。那些哥哥嫂子和小叔子、小姑子更別提了,就等於是公主的侄兒侄女,他們來向公主請安時,公主若高興,就賞他們個笑臉,若是不高興,都不必拿正眼瞧他們的……”

    我蹙眉瞪了張承照一眼,示意他閉嘴,他這才住口不說了。而公主倒聽得頗有興致,追問道:“真是這樣麽?怎麽爹爹都沒跟我提過?”

    張承照道:“千真萬確,國朝儀製就是這樣規定的,‘尚主之家,例降昭穆一等以為恭’。官家沒跟公主說,大概是覺得還沒到時候罷……反正還有好幾年,早著呢!”

    聽了張承照這番話後,公主的心情漸漸好起來,似乎又把與駙馬的婚約拋到了腦後,繼續享受她婚前愉快的少女時光。

    我想她自己其實也明白駙馬都尉的含義並不是公主家臣,她現在的年齡也令她有了探究婚姻奧秘的興趣,我甚至在經過她窗前時聽見過她與侍女認真地討論嬪禦“侍寢”與得寵之間的關係,但如今,她顯然很願意躲在張承照對駙馬的貶義詮釋之後,刻意忽視將來李瑋會扮演的真正角色。畢竟,接受一個不喜歡的人做“提舉公主宅”要比接受他做自己的丈夫容易得多。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