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可以隱約感知今上對秋和的情意,從我刻意淡化的隻言片語中。

    夏竦雖已離京,諫官王贄卻還在朝中。這年九月,他再向今上提張美人“護駕有功”之事,稱當使張美人進秩,以示今上賞罰分明。

    今上自然有此意,怎奈群臣反對,且又須皇後同意,一時難以下旨,沒想到最後竟是皇後鬆口,在重陽節宴集上當眾對今上道:“張美人侍奉官家多年,曾育有三位公主,而位低秩微,多年未遷。今既有功,不妨進秩為妃,以表陛下撫慰嘉獎之意。”

    今上默然凝視皇後,而皇後儀態安嫻,目中波瀾不興。眾人屏息靜觀,許久後才聽今上道:“那日賊人作亂,全仗皇後指揮調度護衛,若要嘉獎,理應皇後為先。”

    坐在一株白色檀心木香菊之旁,皇後唇角微揚,笑容如那秋花清淡:“承蒙陛下眷顧,臣妾身為國母,名位已隆,無可複加。況陛下以臣妾為妻,臣妾原無以為報,為陛下做的隻是分內事,又豈敢邀功請賞。”

    於是這年十月,今上進美人張氏為貴妃,並決定擇日為她行冊禮。

    受命為張美人寫冊妃誥敕的翰林學士,便是文藻華美的“小宋”宋祁。

    此前國朝從未有嬪禦進秩為妃時行冊禮之事,慣例是命妃發冊,妃辭則罷冊禮。因冊禮規模盛大,人力財力皆花費甚巨,國朝嬪禦多知韜晦之道,亦不愛借此招搖,惹宮人及諸臣非議,故均辭而不行。宋祁可能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位新晉的貴妃也會這樣想,所以未按行冊禮的程式,先聽閣門宣讀冊妃製詞,受命而寫誥敕,將誥敕送中書,結三省銜,再呈官告院用印,然後才進呈貴妃,而是不待到行冊禮之前聽宣製詞,先就把誥敕寫好,也不送中書,自己徑取官告院印用了,封好後即送交貴妃。

    顯然他犯了個錯誤:並不是所有妃子都不想行冊禮。

    欲行冊禮的張美人見這重要的誥敕像個土地主新納的小妾一樣,簡簡單單地就從後門隨意送進來了,不由勃然大怒,把誥敕擲於地上堅決不受,又向今上哭鬧著訴說小宋怠慢之罪,磨得今上答應,讓宋祁落職知許州。

    小宋落職細節傳出,中外嗟歎,而美人張氏即在這一片歎息聲中開始了她越發驕恣的貴妃生涯。

    宮中娘子們麵對張氏的驟然遷升,自然也是嘖嘖稱奇。大家均猜到她遲早會進秩,但沒想到竟會從四品的美人一下進至一品貴妃。貴妃為四妃之首,地位僅次於皇後,今上多年以來皆虛四妃位,諸娘子最多隻進至二品,現在竟如此擢升張氏,以致許多長年位列張氏之前的嬪禦,例如福康公主生母苗淑儀和夭折的皇長子生母俞充儀,名位轉瞬之間倒比她低了。

    娘子們不滿之下更關注張貴妃進位內幕,不久後就有人探聽到,自夏竦離京後,張氏與王贄聯係更為頻密,私下賜給王贄的金幣數以巨萬計。進位事成,張氏得意洋洋,乃至在向人提及王贄時公然說:“那是我家諫官。”

    這樁賄賂朝中官員的醜聞遍傳六宮,到最後無人不曉,想必也曾反傳入張貴妃耳內,但她並不以為恥,倒是像有意挑釁示威於諸娘子一般,請求今上讓王贄在行冊禮時為她捧冊宣製。

    後妃冊禮是應有官員捧冊,今上遂將此事付中書省討論,中書諸官員本不齒王贄,便奏說,按舊儀,捧冊官員職位必在待製以上,王贄並不具備這資格。今上將中書所言轉告張貴妃,張貴妃卻借機乞求今上升王贄的官,今上竟也同意,把王贄遷為天章閣待製,令其在冊禮上為貴妃捧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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