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黯然一歎,又說:“但這也隻是我的猜測,苦無證據上呈官家。”

    “今上聖明,對歐陽修的案子都看得很清楚,肯定不會冤枉皇後的,何況,還有陳相公他們為皇後說話……”我想令張先生寬心,但提及陳執中,忽然又有了個問題,“不過,先生為何認為陳相公一定會為皇後說話?據我所知,他並不屬新政一派。”

    “當然,他反對新政。”張先生答道,“但是,他更厭惡夏竦。”

    他繼續為我釋疑:“夏竦守西疆時,今上任命陳執中為陝西安撫經略招討使,而陳執中與夏竦論議不合,最後勢同水火,竟各自上表朝廷,自請辭職。先前今上召回夏竦,原是要拜為宰相,與陳執中同列,而眾諫官、禦史都說二人素有嫌隙,不可使之共事,這才改任他為樞密使。因此,夏竦若要陰謀改立中宮,陳執中必不會坐視不理。”

    我隨即也想到,陳執中雖然反對新政,但一向清廉自重,他看不慣夏竦亦不難理解。以前還曾聽今上對公主誇過陳執中忠誠,不以權謀私,說他女婿求他賞個官做,而他回答:“官職是國家的,又不是臥房籠篋中物,哪能隨意給自己女婿!”今上對此大為讚賞,所以雖然諫官屢次進言,說陳執中不學無術,非宰相之材,今上仍堅持以他為相,但對眾臣說:“執中不會欺瞞於朕。”若他進諫,今上必會慎重考慮。

    聯想到何郯,我順勢追問張先生:“那麽何禦史呢?他與夏竦又有何過節?”

    “他倒不是與夏竦有私人恩怨,而是一貫正直敢言,又曾為石介辯誣。”張先生再論何郯舊事:“去年,夏竦想進一步構陷富弼,便進讒言說,石介並沒有死,而是受富弼指使詐死,悄悄前往契丹密謀起兵,富弼則為內應。隨後還建議開石介之棺驗證。當時台諫都不敢多說什麽,而何郯則在今上麵前極力為石介辯解,並抨擊夏竦的險惡用心……加上這次看他論楊懷敏之事,我想他心如明鏡,一定知道此中曲直,所以才敢寄希望於他。”

    “還有張學士……”我再問。

    張先生一哂:“當年你做我學生,可沒像如今這般勤學好問。”見我有慚愧狀,他亦不再說笑,繼續解釋:“張方平當年本來也是讚成施行新政的,隻是介入不深,才得全身而退。他也是中宮潛在的支持者,若今上決定鎖院草詔,無論是廢立中宮或尊異張美人,他必會先進諫。”

    事隔多年後再次受教於張先生,我聽得頻頻點頭,忍不住又問:“那梁適呢?他為何也不附和夏竦決議?”

    張先生不直接答,反問我:“我且問你,當初我並未囑咐你把詔書也給梁適看,你為何在他在場時也把詔書展開了?”

    我把當時的想法告訴他:“我聽人說過,國朝以來,樞密使與樞密副使常不相諧,例如真宗朝,寇準與王嗣宗,王欽若與馬知節,莫不如此……”

    張先生頷首,說:“你既知道,何必問我?”

    我先是一愣,旋即與他相視而笑。國朝皇帝一向注重權利製衡,為防兩府宰執專權,通常兩府次要職位不會讓宰執朋黨出任,因此宰相同平章事與副相參知政事,樞密使和樞密副使,往往分屬朝中不同的派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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