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明逸、錢勰……”我又覺有異,“他們姓錢,可是吳越王錢俶的後人?”

    張承照點頭:“沒錯。歐陽修在編修《五代史》,聽說對吳越王有諸多貶詞,錢家後人早對其不滿。”

    我想了想,又問:“那《望江南》真是他寫的?他承認是他舊作?”

    張承照答說:“沒承認,可也沒否認,應該算是默認罷。”

    我無語,反複看手中詞,目光徘徊於末幾句上:堂上簸錢堂下走,恁時相見已留心,何況到如今……

    我心裏微微一動。記得初入公主閣時,她也正在簸錢。原以為隻是不經意的一瞥,但她那天真嬌俏的容止好似已由此烙入我心,以致現在一見“簸錢”二字,浮想起的便是她語笑晏晏的模樣。

    “也許,歐陽學士與張氏,隻是有情無奸罷。”我歎道。

    “有情無奸?”張承照提高語調重複這話,帶著莫可名狀的興奮,揶揄我:“說到底,我們不過是碰不到女人的小黃門,你能知道什麽是情,什麽是奸?”

    我頓時像被人劈麵掌了兩下嘴,臉上火辣辣的,垂下眼簾,無言以對。

    這引得張承照撫掌大笑:“原以為你進了後省,見了大世麵,又被娘子們調教,應有不少長進,沒想到現今麵皮還是這樣薄。”

    我勉強一笑,隻盼將話題自我身上引開:“那官家呢?他怎樣看歐陽修之事?”

    “聽學士們說,官家也很惱火。原本,他是很欣賞歐陽修的才氣的,重用他為諫官不說,還特意囑咐我們,一旦歐陽學士有新作,無論是否屬內製,都要找來上呈給他。如今出了這事,官家自不免震怒。據說在朝堂上乍聞此事,官家的臉色唰地沉下來,半晌沒發一言。”說到這裏,張承照反問我:“你見官家的機會可不少,怎沒見他提起?”

    我擺首道:“我是在公主身邊伺候,這類事,官家怎會跟公主提及。”

    “那也沒跟娘子們提起?”張承照忽又來了興致,“你有沒聽說,張娘子可能也會向歐陽修的井中砸塊石頭?”

    “張娘子?”我詫異道,“應該不會罷。出了梳頭夫人的事後,皇後還特意告誡眾夫人勿涉政事,何況張娘子與歐陽修應無嫌隙罷?”

    張承照嘿嘿一笑,問我:“你還記不記得,當年張娘子生八公主時,歐陽修曾上疏,名為《論美人張氏恩寵宜加以裁損》?”

    經他提醒我才想起,確有此事。那時八公主幼悟降生,官家命於左藏庫取綾羅八千匹。時逢嚴冬,染院工匠為完成皇命,不得不於大雪苦寒之際敲冰取水,染練供應。歐陽修得知後立即上疏,不但譴責此事,更進而提出內降張美人親戚恩澤太頻,認為這是“有汙聖德之事”,“難避天譴”,希望官家防微杜漸,早為裁損。

    依張美人秉性,對此耿耿於懷並非不可能。我問張承照:“雖則如此,但張娘子身在後宮,欲插手此事必為官家所忌,她又能如何幹涉?”

    “你難道不知麽,”張承照一指中書門下方向,“賈相公認了張娘子的養母做姑姑。”

    張美人的養母名為賈成,亦居於宮中,仗恃美人得寵於上,便狐假虎威,言行甚囂張,宮中人稱“賈婆婆”。宰相賈昌朝與其同姓,遂認她為姑姑,平日多有往來。這事我是知道的,隻是沒將之與歐陽修的事聯係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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