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程結束,公主立即牽了秋和跑回廳中,又開始簸錢玩,但才坐下片刻,便聽內侍進來報說官家駕臨,已至閣門外。

    閣中諸人皆起立,分列左右迎接官家。

    這是我首次於近處見到今上,以前隻在大祭與朔朝冊命等典禮上見過他處於高遠禦座上的一點身影,著絳紗袍,戴通天冠,加白羅方心曲領,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像所有皇帝肖像一樣讓我印象模糊。

    他此時約三十四五歲,這日衣著隨意,穿的是白色大袖襴衫,領、袖、裾飾以黑色緣邊,足著烏靴,頭束軟紗唐巾,腰係五色呂公絛,外披鶴氅,眉目清和,容止雅致秀逸如文人名士。

    今上從後苑信步來,甫進閣中,讓人平身後即連稱口渴,命速進熟水。苗昭容親自進水,今上接過,連飲數杯。

    公主見狀奇道:“爹爹剛才在外何不取水喝?以致現在這樣渴。”

    今上說:“我回頭看了幾次,都不見隨侍鐐子。當時任都知在,若我追問,他必小題大做,即刻拿人抵罪,所以我索性忍渴而歸。”

    隨今上同來的入內供奉官王昭明忙自責:“臣見官家屢次回顧,都未明白官家之意,實在該死,請官家責罰。”

    今上笑而擺手:“你又不是我,我不說,你怎知道?這事別提了,以後也別告訴守忠,以免鐐子受罰。”

    苗昭容聞言笑道:“官家一向如此。昭明跟妾說過,有天早晨官家告訴他,晚上睡不著,覺得餓,很想吃燒羊。昭明問何不降旨取索,官家卻道,‘聽說禁內之人索要什麽,傳到宮外去,人們都競相模仿,便成一時風氣。我擔心如果開口要燒羊,從此後國人每夜都會屠宰大量羊來做夜宵,那就大大害物了。’唉,寬厚待人,兼憐蒼生固然是好,但竟然為此甘願忍渴挨餓,做皇帝做到這份上,也算奇了。”

    今上微笑道:“身處帝王家,一舉一動都有示率天下的作用,凡事要三思,萬不可因一時之欲即恣意而為。有時一點貌似不傷大雅的小事,常人做了便做了,但若我們去做,結果往往會弄得難以收拾。”

    言罷問公主:“徽柔,這話可記下了?”

    公主猛點頭,今上遂笑而轉視昭容,留意到她眉間花鈿,便隨口稱讚:“今日這麵花兒不錯,畫得細致,香味也不俗。”

    苗昭容笑道:“妾也這樣說呢……是秋和新做的。”

    “哦,秋和……”今上朝一旁侍立的秋和看去,淡淡笑著略一端詳,再問公主:“徽柔,秋和手腕上有無新紅印?”

    公主回答:“看過了,沒有。”

    “再去看看她耳後,”今上凝視秋和,目色溫柔,“這次她一定是抹在那裏試的。”

    公主果然過去查看,隨即笑道:“爹爹說對了,秋和右耳後有塊指甲大的紅印。”

    秋和已是大窘,略略退後深垂首,訥訥道:“官家,秋和非有意……”

    “不必解釋,我明白。”今上說,“這些香料用得多的東西,少有一次便能調好的,你總會反複試……隻是如今你手下也有幾個女孩子了罷,何以現在還是在自己身上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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