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根鐵釘,分別釘在楊戩掌、肘、肩處,總算勉強穩住身子不再下滑。幻相退了幾步,端詳成果似地看著墻上的這人,露出滿意的微笑。四公主在鏡外泣不成聲,顫聲問道:“沉香,你的恨意還未盡麽,他已經……已經……”沉香臉色鐵青,大聲吼道:“我不知道!不要問我,不要問……我不知道!”猛抬手連擊了自己十幾記耳光。

    幻相又有所行動了,選了根兒臂粗細的鐵棍,毫不遲疑地下重手打出,沉悶的敲擊聲中,時而還夾著脆響,那是砸斷了骨頭。沉香不住發著抖,已說不出話了。是,那時他對舅舅的感情,除了恨就是自卑,而自卑,反過來又促成了加倍的瘋狂。再沒有別的強烈情感,可以阻止自己幻相的行動了嗎?就隻有這麽等著嗎,等著……閻羅聚形時用的純陰法力耗盡……

    到底多久後,鐵棍才摔落在地,幻相化回了絲囊,眾人已分辨不清了,隻近乎麻木地看小鬼從墻上放人下來。幻相剛才激憤之下,使的力大,鐵釘破骨入墻極深。小鬼們一時拽不動,隻能擰著慢慢旋出,就聽見鐵釘與碎骨咯咯的摩擦聲,令人心生寒意。等六顆鐵釘取完之後,掌肘等處的傷口已是皮肉翻卷,白骨森然。

    閻羅有些擔心地看著,這回卻是李靖主動開口,讓小鬼施術止血,將創處草草地包紮一番。等小鬼們一通忙完之後,李靖才若有所思地說道:“看來沉香和龍八果是正直無私,疾惡如仇,對楊戩的所作所為,有如冰炭不同爐。閻君,你先將此犯押去黑水獄吧,來日方長,玉帝聖諭既下,黑水獄的風光,怎麽也要教他領教一番。”閻羅豈有異議,一迭聲地應著。

    黑水獄陰寒無比,接近地獄底層,離刑室尚有一段路。小鬼拖了人一路行去,交給看守的獄卒,趟水入內,將楊戩鎖在獄墻上,半浮在水麵,不顧而去。

    三聖母一直揪著的心稍稍鬆了些,和沉香、小玉一起站在水裏。他們可以離開去室外,卻不願。黑水獄中的玄水比冰水更冷,冷到骨髓深處都在刺痛,可這又算得了什麽,這也許是他們唯一能與楊戩一齊承擔的苦難。

    地府辨不出日月,隻能靠動刑來估算時間。李靖一般在早朝之後來上一趟,公務脫不開身時,便由閻羅主持大局。刑室嶄新的刑具上,已全是斑斑血跡,都是這兩天在楊戩身上沾去的。而他的身上,大概除了頸椎與脊椎,也再找不出沒斷的骨頭了。

    閻羅並不知絲囊具體對應著哪些人,每天凝聚念力時,倒有幾分象在猜謎,誰也不知會是誰又被抽中。李靖若在場,便認真地旁觀著,即便有的幻相已非第一次被召來,他也決不肯鬆懈分毫。不過,對楊戩而言,唯一慶幸的是,閻羅為了用刑時的收效,第二天提審時便向他施了法,免得他會因熬刑不過昏迷過去。

    痛苦雖增加了許多,但神識也因此清明,讓他能冷靜地掩飾住任何可能的破綻。而刑畢浮在黑水獄的玄水之中,他更是任由全身凍得呈青紫,也不催動一絲真氣自保驅寒,不肯顯出絲毫啟人疑竇之處。

    受刑時偶爾望向李靖和閻羅,他的目光裏,除了冷嘲便是輕蔑,仿佛看到的不是威風凜凜的重臣,而是極為可憐可悲的棋子。畢竟事既至此,對峙的無非是耐性與時間。時間,對他而言,現在是極有利的。再熬上十來日,約戰之期一到,無論棋枰後隱藏著什麽樣的弈者,都再沒有分毫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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