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表南京省蘇州府裴順興,父為吏部尚書,母親方氏。不幸椿庭早喪,剩下母子二人。其裴順興者,力無可比,能敵千軍,常使百二斤弓。又是官生,能文能武,兩般全才。遇文考文,遇武考武。文才通達,武藝超群。其子尚未許聘婚姻。一日芸窗無事,散步閑遊。行至盧府花園,適遇一佳人,在隔苑牆內。主婢相隨,花架轉過紅梅樹下。生亦隨之而去,雙手扳樹盼望。侍婢招霞招而罵曰:“牆外的人,可沒識理。你是讀書君子,尚不習周公之禮。此是盧府花園,何事高扳牆架,貪看嬌容。古雲有道:“男女授受不親。識理君子,若見女娘,合當躲避才是道理。你還不走麽。”順興答道:“小娘子焉得見怪,非是小生貪看嬌容。因見你家園內,紅梅滿樹,撲鼻清香。小生意欲折一枝,以為賞心也。”招容指婢罵曰:“小小丫頭,動不動開言衝撞他人。他乃讀書君子,豈無知禮乎。因見紅梅成熟,欲求一枝以為賞心之樂。你可將東邊成熟的梅,折上一枝相送。免其留戀於牆外,恐遊人觀之不雅。”侍婢招霞手折紅梅一枝送生。生接紅梅口言:“稱謝,幸家小姐厚惠,小生叨領。”且把紅梅作冰媒,四顧離情,作揖相別。招容主婢隨歸府第。順興歸窗,朝思暮想,話下未題。

    卻說一奸臣賈平章丞相,乃當今之國舅也。官居朝相,食靠千鍾。舉家妻妾五十。時遇端陽,各家男女登舟玩賞龍船。賈國舅舉家登座船,太陽湖上觀看畫船。賈相妻妾五十,遊玩太湖。裴公子舟船亦至。賈相府裏有一美人,叫做李惠娘。乃賈平章之寵妾也。一眼瞧視,見裴公子美玉端裝,片(遍)體無瑕。乃對眾賢姐姐說了一遍:“你看此生,美貌超常。真個是蓬萊仙子也。若為女流之輩,今生配合此人,共諧連理,死心亦足矣。”其中一嬌回語道:“男兒美貌,自有嬌容匹配。何須賢妹戀著心神。”賈平章是個玲瓏耳,敢聞此話兒,滿懷堆積深恨此言。

    不覺天將晚矣,且自歸舟。坐在堂上,喚集五十個妻妾。勘問緣由。“早上舟中,所言裴公子之事,一一招成,免我三推六勘。”其五十之上,並無一人肯招。叫起眾軍,將此五十個賤人上了捆索,擁出斬首。惟李惠娘心中所言:

    “欲待不招,猶恐連累諸眾姊妹。欲待招成,一定死於泉世矣。此罪隻可自作自受,怎可連累他人。”沒奈自是供招:“昨在舟中,無過一時歎惜,亦非賤妾以心顧愛耳。亦是閑談光景,望相爺恕妾毫末之生,賤妾廣沾恩澤。”平章不聽,忙喚軍卒將李惠娘押去誅斬。那李惠娘哀告:“眾位軍兄,解去捆索,待奴禱告上天,辭別爹娘,方斬未遲。”眾軍見他哀懇慘切,隻得解去綁繩,以待禱告天地,那時李惠娘撮土為香,跪在埃塵,禱告上蒼:“妾身本是鬆江府人也,我父朝中傅帝,官居翰林學士。母林氏夫人。單生一女,賤名李惠娘,年方十六。被奸臣賈平章國舅,強勒妾身,苦逼鸞鳳為偏。他乃一朝寵宰,誰敢拒之。妾身自歸奸臣之手,今日立行威逼,將奴斬首,伏惟上天作主,憐"妾身,早超生路,免死孤魂墜落。”禱罷,排軍斬下首級,報與賈相。賈相叫人用盒子載著首極,以儆眾妾。眾妾開盒觀瞻,隻道何物,開了盒子,卻原來裏麵是李惠娘首級。個個唬得魂不附體。平章說道:“其中若有不肖,依令而行。”自是殺了李惠娘,人人懼怕,個個驚駭。這等看將起來,人人懼怕心中協,神可恨兮鬼可悲。

    自從殺了李惠娘,賈平章自悔。一日坐下悶倚沈沈細想:“李惠娘情性尚有許多妙處,我隻道料其未必招認。誰想他一點忠心,猶恐連累別人,是以招成,故有喪身之禍。雖然妻室尚有四十九人,未曾有一個這樣性情容貌非常,真個是多虧於汝悔恨也遲。”終日煩煩不樂。幸有張康、張成兩個近身使仆,知主耽煩,向前說道:“我主不須寂寞,雖然惠娘容美,尚不足為意。今有侍郎盧府夫人尚有一女,年方二八。生得嬌嬈體態,貌壓群姬。未知相爺肯遂心麽?”平章喜而笑曰:“若有此等花容,叫人即行聘禮,娶之補偏。豈不是姻緣偶然,即差你二人快去通報庚帖。”二仆領命,忙到盧府夫人下跪:“奴承主命,賈丞相特來走遞,通報庚帖,下吉行聘,迎接小姐高登府第。”嚇得盧家人麵麵相看,一家驚恐,個個著忙。“可恨賈平章,行沒天理的事,恃勢欺人。若得老相公在日,尚有是非可辯。今日無人拒之,真個是痛殺人也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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