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翊郡緊挨著扶風郡之處,有個傍山的村落,這個村落太窮了,村裏的男人們大都娶不起老婆,付不出娶妻的聘禮。

有三個男子合娶了一個老婆,生了四個孩子。

平時還好,可突有一日,三個男子發生了爭執,吵著要分老婆孩子,後來就打起了官司。

眾人都不知道該怎麽判,這個案子轉到了左馮翊處。

當時的左馮翊斷案說:“這三個人違背了人倫道德,就該像對畜生一般對待他們,畜生生下來隻知有母,不知有父。應該讓四個孩子交給母親,殺了這三個男子,把孩子交給母親。”

這個案子遞交到了廷尉處,廷尉認為此案涉及教化,頗為特殊,將案子提了上來。

眾官聽了這個案子,宣室內便沸騰了起來。

蕭望之才去了馮翊郡任職沒有幾日,又趕回來參加議案會,一向風姿翩然的他也帶了些許疲累,有了些煙塵之氣。

聽了這個案子,蕭望之覺得頭頂上好大一片烏雲,沒料到前左馮翊還留下這種事情。

這事真不好判,若是從人倫道德上來講,這幾人做出來的事自然是有傷風化。但這樣的判處,又無令可依,經不起推敲二字。

大漢律令中隻是規定了女子必須在及笄後成親,若是過了二十還嫁不出去,就要罰五算錢。可沒有說一個女子同時嫁給了幾個男人該怎麽辦!

從人情世故上來講,誰會願意和其他人分享妻兒,那個村子該窮到了何種地步,才有這種荒唐事。

難道窮人就要自斷後嗣麽?

作為一郡之首,出現這樣的事,不該想辦法讓窮人都娶了媳婦嗎?反而要殺人?

可是不殺人如何讓人嚴守禮法呢?

一向快言快語的蕭望之不出聲了,蕭大儒隻通禮法,不通律法,他知道隨便一句話,說錯了,就會在儒生之中引起軒然大波。

於廷尉在一旁捏著胡須,也不做聲,眾人的反應均在預料之中。林氏突然有孕,那趙義的運氣真是不錯,於廷尉隻好從趙家的親戚著手,為這女婿打算一番。

林天低下頭,明白這就是於廷尉所說的“時”了。

隻是這“時”能不能捉的住呢?林天偷偷地看了看趙廣漢。

趙廣漢麵上有些木然,蕭望之一向有主意的很,這吃力不討好的事,京兆尹就不摻和了吧。

劉病己支著頭,有些疲累,原本放晴的心情又變的沉重起來。

年輕的時候他隻身仗劍遊過三輔,親眼看見,就在天子腳下,在長安城的附近,百姓因為貧困活不下去的多的很。

就連他的生母王翁須都是因為家貧,外祖母養不起,寄居在廣望節侯子劉仲卿家中,後來被劉仲卿偷偷送到太子府中做歌舞姬。

外祖母想了許多法子不和王翁須分離,卻最終還是被劉仲卿騙了去,從此再也沒有相見。

而年輕的王翁須在獄中生下他就被武帝誅殺。

在他的治下,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莫名的悲憤在年輕的皇帝心中升起。

大殿之中群臣還在爭論,劉病己諷刺地想,這些高官大都是世家大族出生,自幼衣食無憂,現在高官厚爵,知道窮人是怎麽活著的嗎?

那個前左馮翊真該早點撤下來,說百姓不知羞恥,這樣的混賬難道就知道羞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