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深秋,趙學文參加了一次軍事演習。當時部隊臨時醫院的帳篷就搭在與附近的小村莊接壤公路邊上,白天部隊組織當地老百姓來看看病做做活動。晚上沒事的時候,趙學文就會替下老同誌的班,存點好人緣。

    那天晚上,趙學文記得很清楚,他抱著一本資料正在給自己加餐。大約半夜三點多的時候,當地老鄉抬著三個血糊糊的人進了帳篷。

    演習那地兒在大山區中央,這邊的路況七扭八拐的地勢十分險峻。這幾個被抬進來的年輕人,不知道怎麽的將車子開進了演習區,大半夜的說來也是倒黴,正巧趕上薄霧天,幾個倒黴孩子直接把車開到溝裏了。也算他們沒倒黴到頂,山裏的老鄉正巧從那裏經過,正巧部隊野戰醫院的帳篷也不遠,老鄉們就把他們送到這邊了。

    這晚,負責的人都不在,去總部開會了。趙學文隻是一個參加了工作沒幾天的小醫生。他不敢做主,立刻打了電話匯報了情況。上麵的意思是,會馬上派來直升機,送這幾位傷員去省裏的大醫院治療。

    接到命令後,趙學文便帶著一群小護士,開始給傷員做簡單的處理。現場很亂,那兩個男的傷員一直在哭,哀嚎聲很大。反倒是躺在屋角的那位穿著少尉軍裝的女傷員,她由始至終都一聲不吭的仰臉躺著,女傷員的臉半張麵皮都被揭開了,皮下器官□□著看上去非常可怖。她沒有哭,也沒有□□,隻是用手指緊緊摳著搶救床的床板,眼神近乎絕望,還在嘴巴裏斷斷續續的不知道在說什麽。

    趙學文檢查了她的傷勢之後,心裏頓時很矛盾。如果等部隊的直升機過來,再到最近的醫院搶救要兩個小時後了,等到那個時候,細胞會凝固,掉下來的皮膚組織會死掉,今後雖可以植皮,可是那也不如原來的皮膚組織好。

    二十來歲,該是人生中最最美好的歲月。毀容對於少女來說太過於殘忍。出於責任,趙學文很是慎重的考慮了一會,他走到女少尉麵前坐下說:“有些情況我們最好坦白的交流下。你留疤是肯定的,可是如果現在不處理,到達大醫院的時間會是在兩個小時後。當然,大醫院的條件比這裏強很多倍……可……你不同,你的傷在臉上,手術遲了除了有些髒東西會長到皮下……掉下來的那些皮膚組織也會死去……我是個小醫生,今年剛分配,這樣的手術我以前雖做過,可這樣嚴重的傷勢我也是第一次見。你現在有兩個選擇,如果你相信我,就把你的未來交給我!如果不相信,直升機馬上就到。”

    那位女少尉倒是也很冷靜,她想了沒幾分鍾,很快作出決定,同意趙學文為她進行手術。那晚,其實趙學文也沒想太多,在他看來醫生的天職除了挽救生命,挽救一個少女的人生那也很重要。當然,他做這台手術也不是為了獲得什麽榮譽,真的。他隻是可惜,隻是覺得花一樣的年紀,就該精彩的去活著,去綻放。

    趙學文選擇了最小的針頭,細致的處理清洗了創傷麵之後,開始為這個一直沒有□□哭泣的女軍官做縫合。她很緊張,一直在發著抖,沒奈何,少言寡語的趙學文開始與之閑聊,盡量使其放鬆下來。

    那天晚上,趙學文講了很多事兒,自己的家啊,自己的兄弟啊,自己老家山上的山楂樹啊,還有清澈的小溪流啊,自己奶奶的那個繡著花兒的肚兜兜啊。女少尉漸漸的不再發抖,她用那隻沒有受傷眼睛死死盯趙學文那張帶著口罩的臉。趙學文都不知道,這晚,他的眼神有多麽專注,口罩下甕聲甕氣講的那些如水一般的故事,有多麽有趣。

    女軍官失去神采的眼睛裏,慢慢的有了一些複活的光彩。抓著床板的手,慢慢放鬆下來。

    手術完畢,天色已經大亮。趙學文送她上飛機,那女少尉突然抓住趙學文的一隻手問他:“醫生,你說我會毀容嗎?”

    趙學文哈哈大笑著拍她的手,為了叫病人有些希望,他甚至帶著一股子開玩笑的語調說:“當然不會了,你年輕,恢複能力強!而且……哥哥我的技術還是可以見人的。你要是實在不放心,這樣說吧,趕明兒要是你嫁不出去啊,就來找哥,哥娶你!”

    那之後,趙學文當然挨了院長一頓狠罵,可沒過多久,上麵又莫名其妙的給了一個集體嘉獎。雖然嘉獎沒有落到趙學文的頭上,趙學文卻是不在意的,反正該做的都做了,他不後悔。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轉眼一九九六年初,從故鄉回到醫院的趙學文,被自己家院長夫人強行帶回家,非要給他做媒。趙學文這次回家,雖見過幾個門當戶對的姑娘,大概是在部隊呆久了,他的審美觀也產生變化了。反正就是一句話,都不合適。對方覺得他像出土文物,他覺得地方上的姑娘想法過於跳躍,多少有些不務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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