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毛的善解人意經常讓向天歌莫名其妙地感動許久。但他又總是固執地認為善解人意是不屬於婚姻的,隻有情人之間才會有這樣的體貼。艾小毛比向天歌小六歲,但對向天歌的關照卻常常像他的姐姐甚至媽媽。

    此刻,艾小毛像一朵出水芙蓉,身上散發出陣陣清淡的熱氣和香氣,她慵懶地靠在床頭,向天歌猶如在看一幅畫。兩個人都不說話,向天歌坐在床邊,將艾小毛連頭帶肩摟在懷裏,過了一會兒,向天歌挑開艾小毛的睡衣,順著她雪白的胸脯一路往下吻著,一直吻到微微隆起的小腹才停下來,向天歌仿佛在把玩一件藝術品,久久地用嘴唇在艾小毛的小腹上劃著圈,向天歌仰起臉,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問艾小毛:“我們的孩子已經在裏麵了?”艾小毛“嗯”了一聲:“三個多月了,如果今年我們能在一起過年,就是三口人了。”向天歌動情地抓住艾小毛一陣狂吻:“謝謝你,小毛,這麽多年,我和我媽就盼著有個孩子,沒想到你把我們的夢圓了。”

    艾小毛忽然閉上眼,背過身去,淚珠不由自主地滾出來,掛在睫毛上。女人就是這樣,像這樣的事情,即使她在心裏已經得出了解決問題的答案,仍然希望男人說出和她不一樣的結果。向天歌愛撫地摩挲著她的後背,又把手繞過去,用床上的枕巾擦了擦艾小毛的眼睛。艾小毛唏噓著說:“傻天歌,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隻有這種時候你才是最可愛的,但這是一個圓不了的夢,你說我怎麽能把咱們的孩子生下來呢?他沒有來到人間的資格啊!”向天歌說:“再過兩個月,我把你送到老家,山清水秀的,我妹妹可以照顧你,反正這麽多年謝真真也沒回去過兩次,街坊四鄰不太認識她,你就在那兒把孩子生了。”艾小毛笑了:“你呀,真是想孩子想瘋了,可能嗎?我和報社怎麽說?你又和報社怎麽說?我不能讓這個孩子毀了你的一切,也不能讓這個孩子不明不白地來到人間,那樣對你對我對孩子都不公平。你還是下星期陪我把孩子做了吧。”向天歌說:“不行,這是我的血脈,也是我們的結晶,你不用想那麽多,我用最快的速度把婚離了。”聽了這話,艾小毛反而一陣難受:“天歌,我相信你這是真心話,可是你想過我的感覺嗎,你這麽果斷的決定,不是因為愛我,而是因為孩子。再說,別看我整天在版麵上風花雪月的,其實骨子裏很保守,你這麽衝動地說離婚,對謝真真不公平,畢竟,你們之間,犯了原則性錯誤的是你,更何況,離婚也不可能一兩天就能辦好,可孩子在肚子裏一天天長著不等你,你總不能讓我前腳進洞房、後腳進產房吧?”

    “乒乒乓乓”的一陣聲響過後,一個小生命在腹中消逝了。向天歌煩躁地在手術室外走來走去,一會兒停下來踢兩腳牆根,一會兒靠近大門聽聽裏麵的動靜。忽然間,他的腦子裏冒出《紅樓夢》中的一副對聯:厚地高天,堪歎古今情不盡;癡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償。的確,他很壓抑,同樣是一個生命,在合法的模式裏是天倫之樂的載體,在非法的模式裏就成了多餘的孽債。正想著,艾小毛被護士架了出來,不知是疼痛還是緊張,艾小毛的幾綹頭發緊貼在額頭,邁出的步子也是不規則的,向天歌一陣心疼,趕緊迎上去,躲避著護士的眼神,湊在艾小毛耳邊問:“不要緊吧?”艾小毛擰著眉搖搖頭,向天歌攙住艾小毛的胳膊,心虛地踮著貓步,一點點往外挪著,生怕碰上熟人。這時,護士喊住向天歌,說:“病人家屬,記住回去按時吃消炎藥,還有,惡露未盡不能同房。”

    也許是心理作用,醫院的來蘇水味讓向天歌渾身上下不自在。他想起來了,肝部最近總是隱隱作痛並且伴有一種很明顯的下墜感。他知道,這是酒喝得過多的結果。體檢結果是中度脂肪肝,而且肝大一指,大夫先是說了一堆嚇唬人的話,接著就開出滿滿一張處方的疏肝健脾藥。向天歌一樣也沒取,他覺得喝酒已經很辛苦了,再惦記著吃藥,豈不是累上加累?在廣告圈裏混,喝酒就像見麵時互換名片一樣必不可少。最近酒桌上流行的擋酒寶典是拿想要孩子做為戒酒借口,開始向天歌也想效仿,後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妥,因為常在一起喝酒的都是比較知近的朋友,你總說要孩子卻又未見成果,時間一長,肝是保住了,但保不準外人又會對你別的功能產生懷疑,反而授人以柄,而且是最關乎男人臉麵的把柄。

    和謝真真最猛烈的戰爭是從一張診斷證明上爆發的。那天一早,謝真真要去參加全市街道係統表彰會,為了帶材料方便就換了一個以往不常用的大背包,平時拿的手包掛在門後衣架上。向天歌出門時,突然想起一會兒去的地方沒有咪表,要交存車費,他一看錢夾,都是整錢,就順手摘下謝真真的手包找零錢,沒想到一下子抽出一張婦產科的診斷證明,上麵寫的是前幾天的日子,診斷結果是妊娠五周半、人工流產,向天歌的頭立時就大了,他首先想到的是老娘一次次來電話催促他盡快圓了抱孫子的夢想,可是這個惡毒的女人,居然連懷孕的消息都沒告訴他就偷偷做了流產。向天歌找不出能夠代表此時心情的字眼,隻是恨恨地在客廳裏轉著圈。突然,他“嗚嗚”地哭了起來,像個孩子,張著大嘴,“呼呼”往裏吸著氣,然後被劇烈的哽咽截斷,變了調的聲音在喉嚨裏打著轉,眼淚順著鼻翼流進嘴裏,極度的委屈把他的臉向外掰扯著,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最失敗的男人,結婚這麽多年,終於盼來個孩子,也確實是向家的血肉,但是他卻沒有一點掌握的權利,而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任憑別人隨便處置。他心裏恨恨地咆哮著,血債要用血來償,謝真真啊謝真真,這回咱倆的情分可是真要斷了,向天歌抄起電話,撥通了謝真真的手機,也不管她在哪裏就是一通猛喊:“謝真真,你還是女人嗎?你不是不願意給我生孩子嗎,那好,從現在開始,我就讓你天天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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