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眾席一陣躁動,還有人鼓起了掌,向天歌感到了一股交流、碰撞的快感:“今後台下可能有不少同學立誌從商,從報人到廣告人,我的體會是商人是沒有好壞之分的,評判商人的標準隻有一個,那就是利潤。以前是萬眾聲討拜金主義,現在是恨不得自己早點成為富翁,這就是社會進步。財富有什麽可怕、有什麽肮髒的?隻要來得清清白白,錢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一個人價值的體現、體麵的基礎、生活的保障、情調的依托,當然也可以是炫耀的資本。所以,我奉勸大家,處處奸猾的人不要經商,因為最終機關算盡毀了自己,處處仁厚的人也不要經商,因為很可能賒光了本錢一無所得。”

    剛畢業那會兒,留在海江的同學半年聚會一次。後來,隨著一個個結婚生子或者位置的變化,往來漸少。向天歌更是低調,覺得自己雖然在《海江日報》管著一個部門,但依然是工薪階層,單是那一頓飯錢也會讓他捉襟見肘,難怪有人說畢業十年的聚會是對心態的燒烤,沒混出模樣的人是躲猶不及的。

    但是這半年多來,向天歌涉足廣告,交際的半徑一圈圈擴大,人也就慢慢活躍起來,願意做些穿針引線的差事,飯局由他攢,賬單由他買,向天歌常掛嘴頭的一句話是,要說親還是這些一個屋裏住過的哥兒們親,不管在哪個領域發展,將來都是個照應。雖屬小巫見大巫,但他真切感受到大款不如公款的好處,隻要對開發客戶有利,花上幾千塊錢好歹還能報銷 。

    向天歌在海江大學禮堂的講台上侃侃而談的時候,艾小毛坐在辦公室裏想著他們之間的事。人與人之間,熟悉之後,親近之後,記得最清楚的是傷害而不是關愛,親人之間更是如此。向天歌對謝真真的遷就讓艾小毛寒徹心扉,久久不能排遣。每當這時,她就會捫心自問,這樣做到底有沒有道理,到底合不合人倫,到底講不講規矩?她實際上並未要求太多,從一開始就沒有,她要的隻是尊重,她害怕被輕視,被忽略,被排在隊尾最後一個才讓人想起來,但是,這幾個月來的幾件事情,每到關鍵時刻,向天歌都讓她失望,他要對得起所有人,要對所有人無比周到,這時,好象唯一可以得罪的就是她。

    從海江大學出來,街上車水馬龍,向天歌的心情無比晴朗,剛才的演講給了他許多自信,他一直覺得內涵將是爭到最後一劍封喉的製勝法寶。真正的英雄不希望對手是弱者,那樣即使贏了,也得不到酣暢淋漓的快感。向天歌雖是O型血,但是兼具了B型血的一些特點,既好鬥,又能隱忍,可一旦遇到不按拳譜出招的小人,向天歌就會變得不知所措。

    靳克曉的挖牆腳,告刁狀,偷梁換柱,輪番用了個遍,向天歌開始還能鎮靜,落得個厚道美名,後來很多人勸他,雖說一分厚道一分福,但如果被人算計到頭上還沒有反應,厚道就變成了懦弱和遲鈍。仁義相通,也是對等的,對付卑鄙的最好手段就是比他還要卑鄙。向天歌覺得自己完全變了,變成了另外一個陌生的、有些可怕的向天歌。他以前信奉和推崇的很多東西都被現實擊得粉碎,比如,從前的他如果借了別人十塊錢,都像一件好大的事裝在心裏,現在欠著幾萬元、十幾萬元的款子,卻仍然能夠心安理得地和債主一起吃吃喝喝;再比如,遵紀守法是從從小就記在心裏的準則,可是現在,巧立名目合理避稅已是家常便飯。向天歌記得繩子仁說過,現代人之所以這麽勢利,都是寵物惹的禍,他乍一聽還雲裏霧裏,繩子仁接著說,寵物不是貓就是狗,貓是饞懶兼備,最不忠、最隨波逐流;狗是狗眼看人低,完全以貌取人,寵物通人性,自然也影響著人性,現在據說蜥蜴之類的也都成了新寵,更是讓人大倒胃口。當時,向天歌說你不好好為人民服務,原來坐在那裏,天天琢磨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繩子仁說,不研究透人民的性格,怎麽好好為人民服務?人間萬物,觸類旁通,感悟也是一時一變的,參透了很難,但是心裏真的要有一片淨土,隻是這片淨土太容易被占去了,那也不怕,隻要產權還在自己手裏,就隨時都能夠收回來。向天歌笑他掩耳盜鈴,完全是阿Q精神,繩子仁卻說,阿Q精神也是一種精神。

    向天歌感覺自己就像是神話裏的西西弗斯,好不容易從山溝裏走出來,卻又被罰做一種名叫賺錢的苦役,將數目可觀的、有時比石頭還要重的錢賺到手,推上去存起來,又被欲望趕下來,繼續重複上一次的動作。以前他不喜歡信用卡,他覺得數錢時紙幣在手指間發出的“嘩嘩”響聲是人間最動聽的樂曲,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樂曲呀,可是現在居然連這種熱情都在一點點降溫,真不知道世上還有什麽東西能夠永恒?

    謝廣仁的手術很成功,因為微創,刀口都沒有封,隻是貼了創可貼,等待自然愈合。他在醫院隻住滿四天就回家休養了。謝廣仁出院後的這一周,由於朝夕相處,向天歌和謝真真的關係有了一點緩衝。向天歌安頓好嶽父,又轉道報社看了一眼,回到家本打算早點歇息,沒想到謝真真興致很高,備了幾個小菜,開了一瓶紅酒,一見這陣勢,向天歌本能地緊張了一下,因為這是謝真真渴望做愛的信號,向天歌看著滿桌的碟碟碗碗,突然有一種很悲壯的感覺,仿佛那是砍頭前劊子手備下的上路飯,想著一會兒就要被謝真真按在床上一遍遍折騰,向天歌一點也提不起興致。看著向天歌呆呆的樣子,謝真真一本正經地說:“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很感人的,從前有一個美麗的姑娘名叫喬妮娜,她和一個叫沙德的小夥子相愛了。他們在一起看流星,當流星劃過天空的時候,他們將這顆星命名為喬妮娜沙德星。”向天歌一頭霧水:“這算什麽故事?沒頭沒尾的。”聽了這話,謝真真一下子笑彎了腰:“哈哈,這顆星說的就是你呀,喬妮娜沙德星,就是瞧你那傻德性。哎,一點幽默感都沒有,真是無法溝通。”向天歌琢磨了一下,一邊點頭一邊說:“這就是你呀,謝真真,連講個笑話都是刻薄的,處處透著蔫壞損的味道。”謝真真臉上立刻罩上一層委屈的雲:“你怎麽看我哪兒都不順眼,反正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這麽哄著你,遷就你,卻好也不是,歹也不是,真是沒有人的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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