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總是叫人忍不住去回想,忍不住停下來轉過頭去看看從前的那些腳印,是深了、淺了,被風吹平了還是被沙掩埋了,原來都沒有,特別是那些已然刻進生命的經典鏡頭,一切還是那麽清晰。

    剛進入三月,謝真真就念叨著出門旅遊。這次選的地方是深圳,名義是到沿海發達地區學習街道管理的先進經驗。向天歌搞不懂一個小小的街道辦事處用得著天南海北的學習嗎,一年一次甚至兩次而且人人有份。向天歌在心裏慨歎,要不這些單位效率低下呢,用不著走一點成本的腦子,反正都是財政的錢,不花白不花,白花誰不花?唉,就算工作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但確實有舒服受罪之別,像謝真真,每周上五天班,冬有暖氣、夏有空調,上班時既能人與人聊也能人與網聊,還有的文員,甚至把去農貿市場買菜、接孩子都算進工作時間,這種強度的崗位每個月卻能拿到近三千元的工資,還外加5斤雞蛋和一桶花生油,謝真真說過,她的同事大多是各路領導的七姑八姨,都是看中這裏的清閑自在並且待遇不低調過來的。

    向天歌的手機屏幕亮了兩下,他以為又是垃圾信,也沒在意,後來看閃得心煩,就按了一下,小箭頭指向的竟然是艾小毛的名字,向天歌打開信息,上麵是幾句話:“春宵苦短,良辰難得,兩情相悅,心路蹉跎。”向天歌心頭一熱,才幾天不見,就這樣被人惦念,就像每天回家時都有一窗燈火等著一樣,溫暖而踏實。他知道“春宵苦短”說的是那個纏綿的夜晚,每一個細節又仿佛重現眼前,向天歌的心裏有些燥熱,忍不住在手機上按著一個一個的文字:“春宵苦短無奈短,良辰難得畢竟得,兩情相悅深深知,心路蹉跎憶如昨”,發出這條信息後,他把自己擺成一個“大”字攤在床上,閉上眼,用回憶填補分離的空白。剛靜了一會兒,手機的屏幕又亮了,他趕緊打開來,還是艾小毛:“春短宵短緣短?歲長夢長情長!”

    向天歌的鼻子酸了一下,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為什麽動情,沒想到寥寥幾語,竟然又讓他生發出那麽多感慨。他忽然喜歡上了短信息,以前他一直嫌麻煩,從來不用這個功能,一個個地按著字,哪像直接通話來得痛快?所以向天歌總是把短信看作孩子們的把戲,青春期的專利,這會兒他覺得短信就像一襲紗簾,比直接通話要神秘、溫馨、聯想、浪漫許多,它可以把直白無味的東西包裹起來,蘸上糖,抹上蜜,藏在鍋裏烘烤,什麽時候饞了就拿出來舔一口,舔過之後,閉上眼,還有許多回味。在一來一往的短信上,他竟然找到了初戀的感覺,心是顫的,頭是熱的,特別是與謝真真中性性別的冷漠擺在一起,那種用反差滋養出來的思念就像浸水的鞭子,抽在殘破的傷口上,一陣陣的發散性的疼,但是疼過之後,慢慢就變成了麻酥酥的痕癢。

    向天歌在心裏盼著謝真真趕快出門,而且地方越遠時間越長越好,實際上,謝真真在家與不在家是一樣的,她每天晚上就是泡在電視機前,不厭其煩地看著一集集的電視劇,然後淚眼紛飛地向他講述那些人物的命運。但她畢竟像是一根連著風箏的線,不動的時候,向天歌可以自由自在地飄,往回一收,還就是一種牽扯,隻有她身在外地,向天歌才能真正的無所顧忌,才可以和艾小毛過一段無人打擾的日子。

    向天歌晚上的心情不錯,淋浴後,靠在床頭看一本圍棋雜誌。謝真真穿一襲睡衣,腳下搭了床春秋被,湊在台燈下顛來倒去數著幾張鈔票。向天歌說:“都洗完了,不嫌髒啊?”謝真真意猶未盡:“這可不是一般的幾十塊錢,是我的戰利品。”向天歌不屑:“打麻將可不都是這樣嗎,前麵贏的是紙,後麵贏的才是錢。你這不過是初級階段,小心玩大了上癮。後天就出門了,總得有個送別儀式吧。”謝真真似乎就等著這句話:“一天見不著你個人影子,再沒點寄托活得還有什麽意思?再說,爸媽喜歡麻將,我不去湊個手,誰陪他們去?有什麽可送的,你巴不得我走得遠遠的呢。”

    除了非要以打麻將的形式故意輸錢,向天歌從來不上牌桌,他忍受不了那種“嘩啦嘩啦”的聲音,也陪不起那個閑工夫。向天歌畢竟心虛,謝真真隨口一說,他覺得似乎已經被人看透了心思,雖然知道謝真真就是這麽一種刻薄的表達方式,但仍然感覺讓她抓住了什麽確切的把柄。向天歌故作鎮靜,眼睛仍沒離開棋譜:“你迷麻將,錢可是越耍越薄的,常在一起湊局的未必是真朋友。”謝真真反駁他:“解悶不就得了,我又不是去找情人,真假朋友無所謂的。”一聽情人二字,向天歌警覺起來,怕謝真真話裏有話,就搶先說:“我可不想賠了夫人又輸錢。”謝真真鼻子一哼:“你累不累?自己忙著放火,還防著別人點燈。”向天歌合上書,徹底熄火:“你別無中生有呀,本來難得說說話的,又讓你攪了情緒,算了,睡覺。”

    謝真真出門的第二天,向天歌就把艾小毛帶回了家裏。有了第一次的肌膚相親,兩個人的心貼得更緊了。其實,艾小毛溫馨的家私密而安全,足夠他們龍鳳呈祥的,但是讓向天歌遺憾的是艾小毛還沒有走進過他的家,他覺得,一個男人接納一個女人的標誌,就是向她敞開自己的家門,所以謝真真前腳剛走,向天歌就迫不及待地把艾小毛領進家,畢竟謝真真出的是遠門,他有足夠的時間清理戰場。

    兩個人洗完澡,向天歌把屋裏的暖氣調高了些,免得艾小毛著涼,艾小毛覺得向天歌有時心細如針,真是把體貼女人的好手。兩個人很久沒有親熱了,這會兒,向天歌一把攬過艾小毛,急急渴渴地要去解開那件薄薄的浴衣。艾小毛輕輕捏住胸前的鈕扣,說:“等一會兒嘛,你現在越來越直奔主題了,先陪我說會兒話嘛。”

    向天歌隻好作罷,站起來,去客廳的包裏拿了一個鼓鼓的信封回來,遞給艾小毛:“小毛,這是一萬塊錢,一直想陪你去買幾件衣服,可是你看我這一天忙得橡陀螺一樣,也不懂女裝的樣式,還是你自己選些喜歡的東西吧。”

    艾小毛卻一下子擰過身子:“這算什麽,我又不是沒有收入,怎麽能要你的錢?這會使我覺得難堪的。你不要以為女人都是為了錢,你怎麽也像靳克曉一樣了,以為什麽樣的女人都能拿錢擺平?”

    向天歌說:“小毛,看你想到哪兒去了,我是真心的,我沒時間去逛超市,去了也不知道買什麽,你自己挑些喜歡吃的買回家,就等於是我在心疼你了,你怎麽就不懂我呢?你別覺得我市儈,現在最能表達心意的就是錢,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不然你說感情是什麽,感情如果沒有了性愛的包裝,沒有了物質的保障,就什麽也不是!”

    艾小毛笑了:“那也用不著這麽多錢呀,我該吃成相撲運動員了。你說我不懂你,可是誰會說自己不真心呢?天歌,我從來沒有認為你是個辜負別人的人,給你的一切也是我自願的,你既沒有逼迫我,也沒有利誘我,我相信那是情之所致。如果你現在沒有結婚,我會義無返顧地嫁給你,但是你現在有家有室,感情是需要嗬護的,我不想弄得兩敗俱傷。也許,我們分開了,彼此的心態會冷靜下來,真的,靜下心來的時候,我總是想,我們之間大概不會有圓滿的結果。”

    向天歌說:“你怎能這麽想呢,家是好的,然而有一個空虛的家,比沒有更悲慘。”

    “但不管怎麽說,你現在正是爬坡的時候,不應該在感情問題上分心。這兩年我曾經不止一次動過離開海江日報的想法,是因為我對這種機械的缺乏激情的重複已經厭倦了,我要去充電,然後再考慮以後的事。天歌,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能夠得到你,哪怕是短暫的,我也很知足。即使離開海江,我也會記著你的。其實在彼此印象最好的時候分手未必不是個好的選擇。這樣,以後的回味也許更加長久。”說這番話時,艾小毛像是一個耐心開導學生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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