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自達住院了,這個消息還是回敬軒告訴向天歌的。病不要緊,學名叫做肛周膿腫,算是一種富貴病,但是坐臥不寧,特別痛苦,除去手術,沒有更好的保守治療辦法。向天歌記下醫院和病床號,就問艾小毛這回該準備些什麽禮物,艾小毛覺得越簡單越好,一束鮮花一個禮包,既不惹眼也不跟著湊那些補品的熱鬧。

    離約定出發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向天歌百無聊賴地進了聊天室的悄悄話社區,剛以過客身份露麵,一個自稱“朱唇等你”的網友就過來打招呼:你好。今夜寂寞嗎?向天歌鍵進一行字:報出性別,再做分解。這是向天歌網聊的習慣,一定先從標識上搞清對方是男是女,省得浪費感情。向天歌隻有在特別無聊的時候才上網聊天。他認為網聊的好處就是可以不用承擔後果地發泄。剛聊了一會兒,艾小毛敲門進來,向天歌的眼睛沒有離開屏幕:“到點了嗎?”艾小毛說:“再過一會兒吧,去早了也是等著。看你幹嘛呢,這麽投入?”向天歌關上電腦:“嗨,聊天呢。我不明白那些網聊的人圖個什麽,累得手腕生疼,胡說八道完了,連對方到底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現在這感情真的貶值了,老公不如情人,情人不如過客,過客有時倒還能留下點回憶。”艾小毛突然愣愣地問了一句:“那我算什麽?情人還是過客?你別緊張,其實我從來不忌諱情人這個叫法。我當然期待過名分,但是當名分無望得到的時候,我不在乎做你的情人。誰說情人是見不得人的字眼兒,有情之人才配叫情人呢!但是我在乎在你心中的分量和順序,我可以做現實中的替補,但必須是你心中的主力。”

    向天歌沒想到在這麽個場合捅破了那層窗紙,他抬起手,很自然地輕輕攏了一下艾小毛額頭的碎發:“看你,我不過是有感而發,怎麽又把你扯上了?”

    艾小毛說:“不是我有意扯上,而是你刻意回避。天歌,我們認識多久了?8年,96個月,2920天,一開始,我可能出於佩服、感激、新鮮或者說不清的情愫喜歡上了你,但是後來,我一直都生活在等待之中。這種關係,對你是無所謂的,無傷無損,我就不行了,時間一晃過去了八年,我必須考慮將來在哪停車的問題。”

    向天歌長歎一聲:“小毛,我難就難在這兒啊,沒結過婚,你不知道,這婚不是說離就離的,很耗心力,我怕真的到了那一天,自己連抱你的力氣都沒有了。”

    艾小毛說:“所以何去何從對你無所謂,進可攻退可守,那邊煩了,至少還有我,這邊膩了,怎麽說家也是一個大後方,何況房子是你的,存款是你的,戶主是你的,社會關係是你的,就是一敗塗地了,另起爐灶也不太費勁。謝真真就是再和你鬧,為圖大謀也可以忍小節,夫妻就是夫妻,這紙契約本身就有很強的免疫力。我這麽說,可不是給你施加壓力,我知道像你這樣的男人也挺不容易的,本身是理性的,又抵不過感性的誘惑,到了真要決斷的時候,老婆那邊是親情,情人這邊是激情,動哪一個也舍不得。”

    向天歌不知該說什麽好,他覺得艾小毛仿佛拿著一把放大鏡照著他,讓他的每一個活動的心思都纖毫畢現地袒露在她的注視下,他承認艾小毛的話雖然聽起來有些刺耳,但確實句句在理。

    冷場。艾小毛怕壞了向天歌的情緒,想找點什麽話說,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就那麽愣愣地坐著。實際上,今晚她根本沒有和向天歌討論感情歸宿的打算,那些話都是一句趕著一句說出來的。最後還是向天歌打破沉默,他把鑰匙遞給艾小毛,說:“幫我把車開出來,我過一會兒下去。”

    艾小毛知道觸動了向天歌心靈深處最敏感的那根神經,對於情人來說,那裏是永遠的禁區,繞開走最明智,即便徘徊在門口,隻要不抬起手敲門也是安全的,否則,門窗一旦打開,飛進去的東西就很容易攪亂人的心思。

    艾小毛下樓了,向天歌心亂如麻,以前的這些問題,他們都是心照不宣地回避著,但是,回避不等於不存在,早晚有提起來的時候,而且,一旦提起來,就不會是溫和的搔癢,而是一把刀,尖銳地戳著、挑著、捅著,刺得人無處藏身。

    向天歌重新啟動電腦,在記事本裏敲了這麽一段話,也是他很久以來的隨想錄:終於明白,捆住我們手腳的,是自己親手編織的繩索,但是不管怎樣,人生永遠難逃網的籠罩,走出了這張,又會飄來另一張,其實,想清楚之後,才發覺原來屋簷有處,情本無形,才發覺原來脆弱的不是心態,而是那種伸出手忽然無人相接的失落。如果心底總是儲藏著一個思念,如果這個思念又總是能夠把人帶回溫馨的從前,如果那些溫馨的原料是從未見識的美好,那麽,即使是掩耳盜鈴,也變成了一個非常雅致、恬靜的遊戲。生活真的值得珍惜,感情真的需要嗬護,雖然外物雜陳,時時攪擾,但隻要還能夠看到動人的嫣然一笑,便是久違的莫大滿足。為了生活,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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