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那個會計師其實對你挺有好感的。”老媽逮著我去廚房洗手的間隙老調重彈,反過來想想她也是硬著頭皮,已經很久她找不到可以為我介紹的對象,包括她去參加社區腰鼓隊也與強身健體沒有半點兒幹係,完完全全是為了擴大人脈,以求可以找到誰家的弟弟的兒子的鄰居,她如同孜孜不倦的警犬,為了在茫茫人海嗅到一個半個仍然單身的大好男士。

我想象她係著腰鼓,在“金蛇狂舞”的背景樂前與人打聽“誒,你們誰有合適的人選可以介紹給我女兒”,想笑又笑不出來,“所以呢?”

“你啊,聽媽媽好好跟你說,先別那麽急地拒絕,別那麽抵抗,老媽難道會是出於惡意嗎?我是經過考慮的,對方年齡雖然是大了些,但眼下這種少見麽?你沒見那個得了諾貝爾獎的,那個誰?搞水稻還是搞飛機的?他娶的老婆才多小……”她警覺地意識到我臉色變冷,“我的意思是,有些情況下年齡真的不是問題,你別那麽反感,抽個空去喝杯咖啡,聊聊再說,像上次,你和對方話也沒說上幾句,一門心思就想著否決,那肯定,對方哪怕優點再多,你也不會發現的。”

“可我真的對他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我隻想讓你試試,聊個天又不會少你塊肉,等聊了幾次,發現實在不合適,再否決也不遲。”

她的態度異常誠懇,以至於流露出哀求的意味,我一咬牙,“行行行,就約個時間再見個麵好了。”

“真的?哦,太好了!”老媽立刻撂下抹布,“我這就去給介紹人電話。”她難掩雀躍,走過我身邊時甚至忍不住揪了一把我的臉,好像對待小孩子那樣,又恢複作寵愛的心情,雖然仔細想想是不無諷刺的。

既然韓劇裏的肝腸寸斷說服不了我,我的腦海裏布局著酒席擺幾桌、紅包怎麽分、新房裝修錢誰出……這些問題像拚圖,證明了我原來是個那麽現實的人,那我就應該麵對現實。

看看現實究竟會帶來什麽吧。

經過老媽熱絡地聯係,第二天我便和辛德勒在商場三層的餐廳裏見了麵。稱他為辛德勒,因為在第一麵的刻意疏遠下,當時我壓根兒沒有把那位注冊會計師的名字放在心上,隻隱約記得他之前穿件風衣,有些胡子拉碴,無論從外形還是年紀都接近那位黑白色的“辛德勒”。

顯然我內心持續著最後的掙紮,如同想從旋風式吸水馬桶裏生存下來的一頁衛生紙。這是我精心挑選的場所、精心挑選的座位,我希望借助光線、角度等多項輔助,能夠讓辛德勒先生看起來比早前年輕一些。

“抱歉抱歉,我來晚了。”“辛德勒”一入座便直道歉。他脫下外套,在對我客套頷首的時候紋路便淡淡地刻了出來。

我漫不經心地擺手,“沒事。我也才到。”

“昨天剛回國,所以睡得晚,鬧鍾上了也沒用。”他繼續解釋。

“哦,辛苦了……”我避免與他目光的直接接觸,在咖啡杯的杯沿上打圈。然而很快那裏倒映出他半個影子,我又坐直身體,“做這行很累吧?”

“倒是真的,一年下來沒幾天能好好地休息。錢雖然是賺得不少,可每一分都是辛苦錢,”他的視線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你好像也瘦了,最近很忙麽?”

“啊……嗯……前不久總經理剛來視察過。”

“一剝就是一層皮呀。”辛德勒做出深有感觸的樣子。

我禮貌地笑笑,拿勺子在咖啡杯裏胡亂攪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