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駟是剛到這廂房外的,以他的身份自然也不會去偷聽女人的談話,令他沒料到的是,還沒跨入門,卻被惠文後撞了個滿懷。他吃驚地看了眼慌慌張張的惠文後,隨後又抬頭去看前麵那位年輕的姑娘,她大大的眼睛裏顯然有絲恐慌,但是神色間偏又是那麽的固執和倨傲,她隻是呆呆地站著,既不出聲,也不行禮。

    嬴駟知道眼前的這位肯定就是從楚國來的羋氏,但是初次見麵,這位姑娘的形象卻大出了他的意料。如果把女人比作貓的話,絕大多數貓在他的麵前,都是溫順可人的,唯獨她渾身上下帶著一股子野性,眼神裏麵有畏懼,卻也有抵製和防禦。

    嬴駟揮了下手,叫惠文後站到一邊,朝著羋氏走了過去,在距她三尺之外站定,將一對劍眉一蹙,問道:“你便是羋氏,楚國來的羋姑娘?”

    羋氏仿佛這時才回過神來,兩腿一跪,將雙手平放於地,磕了個頭,大聲道:“羋氏拜見王上!”

    嬴駟回頭看了眼張儀,那眼神有說不出的怪異,把張儀看得心頭怦怦直跳,心想把這野丫頭帶進宮來,本就是權宜之計,如果王上看不上羋氏的話,怕是少不得一頓怪責了。

    魏冉看到嬴駟那毫無表情的臉,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也在暗地裏尋思,要是姐姐在宮裏受冷落的話,後果真的不堪設想了。

    嬴駟擺了擺手道:“你起來。”羋氏起身後,到一邊恭恭敬敬地站著。嬴駟轉身麵向惠文後問道:“我有件事問你。”

    惠文後隱約猜到了他要問什麽,嬌軀微微一顫,“王上但問無妨。”

    “適才魏冉來後宮尋找羋姑娘,問了許多人都說沒聽說過此人,卻是為何?”嬴駟目中精光一閃,語氣也越來越嚴厲,“她入秦,即便不是為聯姻,也是楚國來的使者,卻為何在這後院廂房之中,遭受這般待遇?”

    張儀一看這場麵,覺得氛圍有些兒詭異,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嬴駟見了羋氏後,看不出有一絲的歡喜,但如果心裏一點也不在意的話,卻為何對惠文後這般嗬斥?隻是為了給自己麵子嗎?還是故意做的場麵活兒,好教羋氏姐弟得知秦國對此次聯姻的重視程度?如果是後者的話,羋氏在秦國的命運真的堪憂了。可偏偏此時此刻他看到了惠文後的驚恐,他們夫妻多年,若這真是場麵活兒的話,惠文後豈有看不出來之理?

    “是臣妾怠慢了……”惠文後“啪”地跪在地上,正要往下說,卻不想羋氏把話頭接了過去,“此事怪不得姐姐!”

    張儀目光流轉,吃驚地看著羋氏。嬴駟霍地轉身,“嗬”的一聲冷笑,“卻是要怪哪個?”

    羋氏看了惠文後一眼,微哂道:“羋氏久居楚國雲夢澤,住慣了簡室陋居,乍到王室大廈,卻反而不習慣了,故堅持叫宮女安排在了這裏。因這幾日裏深居簡出,誰也不認得,愚弟到此,遍尋不到,也在情由之中。姐姐是今日方才知道我住在這裏,降貴紆尊,親自來請我搬將出去,羋氏一介民女,隻望安生過日子,從不敢想嘩眾取寵,卻不想驚動了王上,叫我好生惶恐。”

    “果真如此?”

    “羋氏初見秦君,豈敢有半點昧心之言。”

    惠文後詫異地看著羋氏微笑著侃侃而談,雖說在關鍵時候替她解了圍,但她卻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清此人了,隻覺高深莫測。

    張儀趁機道:“既是如此,還請羋姑娘搬回宮裏去。”

    羋氏笑道:“王上和王後的旨意,我豈敢違背,這便搬去宮裏。”

    從宮裏出來後,魏冉就問道:“剛才那一幕我實在沒看明白,依相國看,我姐姐處境究竟如何?”

    張儀端坐於馬車上,沉吟了會兒道:“不瞞你,我也看不出來。”

    魏冉驚道:“如此說來,必是凶多吉少了。”

    “卻也不必過於擔心,羋姑娘七竅玲瓏,多的是心眼,從令尹府到楚王宮,再到回秦時被半途截殺,她都舉重若輕化險為夷了,在鹹陽宮未必就有凶險。”

    魏冉道:“倘若她真有危險,我便接她回楚國。”

    張儀瞪了他一眼,道:“此乃家國大事,不可魯莽,免得害了羋姑娘!”

    魏冉一時語塞,隔了會兒,輕輕地歎了一聲。

    是晚,秦鹹陽宮。

    羋氏讓宮女服侍著睡下了,因心裏想著事兒,過了許久,依然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睡。以前雖隱居於山野,卻是無拘無束,無憂無慮,即便是與鄰人拌了幾句嘴,那也是一時的不快,隔兩日就會煙消雲散,和好如初。可如今入了深宮,雖道是錦衣玉食,前呼後擁,卻渾身的不自在,與人拌幾句嘴,就有可能讓腦袋搬家。

    想到此處,眼前霍然浮現出惠文後來,今日逞一時之快,氣倒是出了,卻也與她結了梁子,且不說能否得到秦君的寵幸,即便是博得了君王的歡心,也是四處危機,步步驚心。隻覺越想越是心煩,便起身吹熄了燈,獨自一人坐在榻前發呆。

    不知何時,羋氏發現房裏多了一個人影,那人站在窗影下,麵朝著自己站著,月光正好背對著她,黑乎乎的看不清是誰,不由得嚇了一跳,驚呼道:“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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