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張保根的訪問，給了郝明忠多方麵的啟發。當然要查清援朝的問題！然而，調查並不是目的……他在自家書房裏，懸臂揮毫，寫下兩個勁遒的大字：
補課
他取出圖釘，拿起這條幅，親自釘在援朝臥室的牆上。轉身看看這間亂七八糟的屋子；床上被子沒疊，一地煙頭，桌上的空酒瓶子躺在書本上……他壓著心頭火，雙眉緊鎖，撣掉書上的花生皮，把書架上橫七豎八的書冊一摞摞地搬下來……
由於臨近高考了，外貿公司給了援朝十天複習功課的假期。實事求是地說，援朝還是很聰明的，記憶力極強，有信心參加高考。可是，抗美另有心計，“命令”他抓緊這十天假期去催齊茂，一是提幹，二要新房。“甭客氣！他也有求於咱們！”
援朝的心情是矛盾的。如果考上了夜大學，這五年苦行僧般的日子怎麽過？如果不掌握文化技術，這一輩子“萬金油幹部”也不好當啊！他愁眉苦臉地回家來了，想再喝一頓悶酒，借酒澆愁。
一進臥室，援朝就驚呆了。這屋裏已經清理得幹幹淨淨！用淺藍色包書紙包過了的書冊碼放得整整齊齊；地板剛擦過，門邊還放著水桶和拖把；屋子中間掛起了一條布幔，象屏風似的將另一頭堆放新家具的“倉庫”遮住……年邁的老父親正在擦汗！
“爸爸！”援朝站在門口不知所措。
郝明忠坐在單人床上朝兒子招手：“過來！”援朝挪前一步，仍與父親保持著距離。
“咱們父子，居然如此陌生啊！”
“是的，這十多年，您住牛棚我插隊，您當部長我做工。您從來沒有這樣關心過我……”
郝明忠指著牆上的條幅：“今天我也送給你一件禮物。你十二歲就遇上了文化大動亂……沒有文化怎麽辦？隻能補課！”
援朝望著條幅出神。隻聽父親還在說：“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我們沒有盡到長輩的責任，也要補上這一課！”
“不合格的鋼材，可以回爐。不合格的人材，也能回爐嗎？”援朝象是自語。
“能！”
“把丟掉的十幾年時間再奪回來，事實上辦不到啦……”
“我辦不到啦，你去世的母親也辦不到啦。可你應該辦到，必須辦到！”
也許，這是他們父子間第一次認真地長談。談到了張保根，談到了十天複習功課的假期，唯獨沒有談那次工傷事故。之後，援朝在自己房門外邊貼了張字條：專心讀書，謝客十天！
十天時間並不長，轉瞬即逝。
在這十天當中，除了地球照常轉圈之外，還發生了幾件小事情：韓抗美跑來找援朝，敲不開房門，把“謝客十天”的字條撕了個粉碎，氣哭了一場。新任幹部司長李樹人，遵照王部長的指示，也在調查那次工傷事故了，分別找齊茂和杜一工等幹部談了話。因此，齊茂主動寫了一份檢討，承認自己倉促地把郝援朝調到外貿公司去，是為了討好郝副部長……
這十天當中，發生的最重要的事情，是李戈、杜小蘭、張保根，以及偷著給老人塞蘋果的女工等小青年，有空就到郝家的客廳裏來看書，聽電視大學的講座，並且要把郝明忠領到工程師杜一工家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