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說她給我做了盒月餅,中秋來廣州看戲時帶給我。

    月餅是她自己做的,自己買原料,印花,裝盒子,就連圖上的紅色印章都是自己設計。

    我說:“你真厲害,這你也能自己做?”

    她不以為然:“這沒什麽,很簡單,隻要你想做,你也可以學,我家人都會弄。”

    是的,我吃過她姑媽自己做的麵包。那是我在三十多年的人生中吃過的最好吃的麵包,導致我之後見到她總是說:“你姑媽最近又做麵包了嗎?我要!”

    我始終沒有試著去做一次月餅,或者做一次麵包,當然,我總是可以去試試,但我也是現在才開始這樣想。

    我有個很省的女友,她在吉林,33歲,不打算結婚,一個月工資隻有三千多塊,自己供了間很小的公寓,養了一隻小貓,每天以逗貓為樂。有天她跟我說:“這個月才發工資,已經全部花完了。”

    我奇怪極了,她一直那麽省。

    她說:“是呀,但是這個月必須買一張1500塊的書桌,計劃很久了,要重新開始練書法了。小時候練過,丟了很多年了。”

    “工資三千元還這麽詩情畫意,又是養貓,又是練書法!”

    其實,說起貓,我原本也可以養一隻。

    那是幾年前,有一隻白貓悄悄地溜到我租的房子裏,立在我的飯桌上喵喵地叫,抖擻著一身白毛,威風凜凜。我氣急敗壞拎起曬衣架就撲過去打它,它邊叫邊從窗戶逃跑了。

    第二天我回家,發現它把我桌上的茶杯打碎了,這家夥竟然知道小心翼翼地把大塊玻璃碴踢到廚房的垃圾桶附近。當然,我又拿著曬衣架滿屋子對它圍追堵截,最後徹底把它嚇跑了。

    後來我跟朋友說,我遇見了這世界上最聰明的一隻貓。她說你怎麽不收養它,那肯定是隻野貓。我說:“天哪,我連房子都沒有,我自己都是隻野貓啊!”

    時過境遷,現在我還是沒有自己的房子,但是如果還能遇到一隻這麽聰明的貓,我應該會養著它。

    曾經跟朋友走在夜晚的廣州馬路上,我說:“看這些房子,很多人終其一生就為了這個東西咬牙奮鬥,不值得。”她跟我說:“值得!你站在這片暗黑裏,看著那小小的匣子般的光明,就有油然而生的幸福感和歸屬感——我們不過是普通人而已。”

    普通男人的一束花,自己炒的一盤菜,節日裏做的一份小點心,小公寓的一張書桌,陽台上的一盆小花,桌子上立著的一隻小貓,以及重重黑暗裏一間小屋的微弱燈光……

    所有這些微弱的東西,都是普通人幸福的來源。保持上帝視角的人,習慣了冷眼旁觀,不肯與生活和解——你以為你很聰明,其實你很笨!

    距離我在天涯寫文已經10年了,很多人也看著我寫了10年了,有很多人對我包容,也有很多人掩飾不住失望:“何日君,你變得對生活諂媚了,想當年你有支多麽鋒利的筆,寫盡人間辛辣事。”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對生活諂媚了,我隻知道,近幾年來,生活教會了我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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