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地中海濱的塞琉西亞是敘利亞大安條克的商港。它的一個郊區肮髒而貧窮,彎曲而又狹窄的街道通向海濱廣場。這裏桅檣林立,纜索堆積如山,遮擋住了大海。

    抹泥的簡陋房屋零亂地擁擠在一起。有些房子臨街的一麵用破地氈或席子遮著。無論是房子裏麵,還是小巷裏,各個角落都散發著汙水的濃重氣味,這是洗衣房和工人澡堂排放的。形形色色的貧窮和饑餓的人們在這裏忙忙碌碌。

    把大地烤焦了的太陽落山了。黃昏降臨了。悶熱、灰塵、煙霧更加濃重地籠罩著城市。從市場飄來在炎熱中放置了一整天的魚肉和蔬菜令人窒息的氣味。半裸體的奴隸們背著貨包經過跳板從船上走下來,他們的頭上一麵被剃光,破爛衣裳沒有遮住皮鞭在身上留下的傷疤,許多人的臉上打著用燒紅的鐵烙出的黑色印記:兩個很大的拉丁字母C 和F——這是Cave Furem 兩個詞的第一個字母,意思是:小心扒手。

    燈火亮了。盡管黑夜已經臨近,巷子裏的忙亂和說話聲並沒有停息。從隔壁鐵匠作坊傳來敲擊鐵片刺耳的錘聲,鍛鐵爐裏火光閃爍,黑煙彌漫。毗鄰,烤麵包的奴隸光著膀子,從頭到腳沾滿麵粉,眼皮由於烤灼而通紅,他們正在把麵包送進烤爐裏。鞋鋪的門大敞四開,從裏麵傳出糨糊和皮革的氣味,鞋匠蹲在地上,一邊在油燈下縫製皮靴,一邊扯著嗓門用蠻語唱著小曲。兩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兩個真正的巫女,蓬頭散發,大聲叫罵著,挨家串戶,走遍整條巷子,遇上晾曬破爛衣裳的繩子,她們就得伸出雙手相互攙扶著。

    一個商販趕著一匹瘦骨嶙峋的脫毛的劣馬,用柳條筐從遠處運來大量不新鮮的魚,準備早晨到市場去出售。行人忍受不住那種臭味,謾罵著轉過身去。一個麵頰肥胖、長著紅色卷發的猶太孩子敲擊一個大銅盆,欣賞著震耳欲聾的轟隆聲。

    另外一些孩子——很小的,他們數不勝數,每天都有數百名在窮困中誕生和死亡——在漂浮著橙子皮和雞蛋殼的水塘周圍,像豬崽一樣,尖聲叫著,亂跑亂跳。一條更加昏暗的很可疑的巷子裏,住著小偷們。從小酒館裏飄出潮氣和酸葡萄酒的氣味。來自世界各個角落的船員們相互摟抱著,高聲哼哼著醉鬼的歌,踉踉蹌蹌地走著。妓院的大門頂上掛著一盞燈籠,上麵畫著獻給性愛之神普裏阿波斯的淫穢圖畫。

    每當掀起門簾的時候,都可看見裏麵一間挨著一間的鬥室,像單間牲口欄一樣,每一間的門上都標著價錢。在讓人氣悶的黑暗中,可以看見女人的白色裸體。

    除了這些嘈雜喧嚷之外,除了人類這種汙穢和貧窮之外,還可聽見遠處看不見的大海訴說著自己的怨氣的波濤聲。

    在腓尼基商人半地下室的廚房窗下,幾個流浪漢一邊擲骰子一邊閑談。從廚房裏飄出滾熱的油煙和油炸野味的濃烈香氣。饑腸轆轆的人們聞到這種氣味,得到莫大的享受,不禁合起眼睛來。

    紫紅染匠是個基督徒,因盜竊而被一家大工廠開除,他貪婪地吸吮著廚師扔出來的一塊錦葵,說道:“安條克這裏發生些什麽事,善良的人們,夜裏說起這種事來叫人頭皮發麻。前幾天,一些饑餓的人把地方長官忒奧菲爾給撕成了碎塊。為的是什麽,上帝才知道。等到事情做完之後想起來了,說這個可憐蟲本來是個信神的善人。

    據說是愷撒指使百姓幹掉他……”

    一個身體衰弱的小老頭是個扒竊的高手,搶過來說:“我有一次見到了愷撒。本來不認識。我倒是挺喜歡他。

    很年輕,淺色的頭發像亞麻一樣,紅光滿麵,但很和善。殺了多少人!主哇,殺了多少人!搶劫。在街上走都害怕。”

    “這全都不怪罪愷撒,而是娘娘君士坦提娜幹出來的。她是個巫女!”

    走過來幾個衣著奇怪的人,他們向談話的人行了鞠躬禮,仿佛是想要參加談話似的。假如廚房爐灶裏火光再強烈一些,就能夠看清楚,這些人的臉上塗了顏色,衣服弄髒了,並且不自然地弄出很多窟窿,就像劇場舞台上的乞丐一樣。

    雖然穿得破破爛爛,可是就連最肮髒的那個人的手都很白淨而纖細,指甲修剪得很整齊,塗成玫瑰色。其中的一個伏在同伴的耳朵上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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