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襤褸、滿身灰塵、被火藥燒灼了的行列,都皺著眉頭,鼓著全力,帶著沉重的腳步聲,邁著闊步,密集地前進著。

    眉下的小眼睛,閃著銳利的光芒,目不轉睛地盯住那暑熱的、抖顫的、荒涼的、草原的邊極。

    匆忙的炮車,發出沉重的隆隆的響聲。馬匹在塵霧裏急躁地擺著頭……炮兵們盯著遙遠的蔚藍的地平線。

    輜重車在巨大的、片刻不停的隆隆聲裏,無窮無盡地行進著。孤單單的母親們,跟著別人的馬車走著,腳把路上的灰塵匆匆地揚起來。永世哭不出淚的眼睛,在發黑的臉上閃著幹巴巴的光芒,也目不轉睛地盯著遼遠的草原上的同樣蔚藍的地平線。

    受了大家這樣匆忙影響的傷員們,也在前進。有的腿上裹著肮髒的紗布跛行著。有的抬起肩膀,大步移著拐杖。有的用瘦骨嶙峋的手,精疲力盡地抓住馬車邊——可是都同樣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蔚藍的遠極。

    千萬隻焦灼的眼睛,緊張地盯著前方:——那裏——是幸福,那裏——是苦難和疲勞的終局。

    故鄉的庫班的太陽蒸曬著。

    不管是歌聲、說話聲,也不管是留聲機聲,都聽不見了。

    急促地騰起的塵霧裏,無窮無盡的吱吱聲、沉重的馬蹄聲、部隊的笨重的低沉的腳步聲、驚慌的大群的蒼蠅——這一切,這連綿數十俄裏的一切,就像奔騰的急流,向那充滿誘惑的、蔚藍的、神秘的遠極奔流著。眼看就要滿心歡喜地驚歎起來:咱們的!

    可是,不管你走多遠,不管你走過多少集鎮、鄉村、田莊、屯子——總是那一個樣:蔚藍的遠極,總是越走越向前推移,依然是神秘的,可望而不可即的遠極。不管你走過多少地方,到處聽到的都是同樣的話:

    “到過了,走了。前天還在的,可是都急急忙忙,亂忙了一陣子,就又動身走了。”

    是的,是到過了。這不是拴馬樁,到處都撒著馬料,到處都是馬糞;可是現在呢——空空如也。

    這兒是炮兵駐紮過的地方,這是熄滅了的營火的灰燼和沉重的炮車輪,從村後往大路上拐彎的轍印。

    路旁尖塔形的老白楊,被擦破了皮,深深的傷痕發著白色——這是輜重車軸掛破的。

    大家都說,一切都是為了剛過去的人們,為了他們,這些人才在德國軍艦上射出的開花彈下前進,才同格魯吉亞人奮戰,為了他們,這些人才把孩子扔在山峽裏,才同哥薩克人死戰——可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蔚藍的遠極,盡管向前推移。

    依舊是匆匆的馬蹄聲、輜重車的急促的吱吱聲、慌張追趕的黑壓壓的大群蒼蠅、無邊無際的毫不停息的腳步聲,灰塵也勉強跟上去,在千千萬萬的人流上旋卷著,盯著草原邊極的千萬人的眼睛裏,依舊流露著不滅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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