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火一樣熱起來。看不見的死沉沉的霧,濃重地密布在城市的天空。街道、廣場、海岸、防波堤、院子、公路,都堆滿了屍體。一堆堆的各種姿勢的屍體,一下不動地橫陳著。

    有些可怕地歪著頭,有些脖子上沒有頭。腦漿好像肉凍子一樣,在馬路上微微顫動。凝結了的黑血,好像在屠場上似的,沿著房屋和石圍牆流著,流到大門樓下邊。

    輪船上、船艙裏、底艙裏、甲板上、貨艙底、鍋爐房裏、機器間裏,到處都是那些瘦麵龐、黑髭胡的人。

    有些一下不動地搭在岸邊的欄杆上,當你往那碧藍的透明的水中一看,就望見油綠的有黏膜的石頭上,靜靜躺著一堆堆死屍,上邊是凝然不動的灰色的魚群。

    隻有從市中心傳來頻頻的槍聲和機槍的急促的嗒嗒聲:這是一連格魯吉亞兵,占據著教堂周圍,準備英勇死戰呢。

    可是連這些也都寂然無聲了。

    死的都橫陳著,活的卻充滿了城市、街道、院落、房屋、海岸。城邊的公路上、山坡上和山峽裏,統統都是車輛、人和馬匹。到處一片忙碌、叫囂、嬉笑、喧嘩。

    郭如鶴通過了這場生死的搏鬥,來到這裏。

    “勝利了,同誌們,勝利了!”

    於是仿佛沒有死人,也沒有流血似的——風暴般的狂喜在滾動著:

    “烏啦——啦——啦!!”

    遠遠的藍山上起了回聲,又遠遠地在輪船那邊,在港口那邊,在防波堤那邊,在濕潤的碧海上消失了。

    可是在市場上、小鋪裏、大商店裏,都已經在提心吊膽地幹起來:打破箱匣,把整匹的呢絨撕開;從貨架上把襯衣、毯子、領帶、眼鏡、裙子都取出來。

    來得最多的是水兵們——他們說來就來了。遍地都是穿著白海軍服、寬腳褲的粗壯的身體,戴著圓帽子,飄帶隨風飄展,大聲地亂喊道:

    “快劃呀!”

    “靠岸呀!”

    “下手吧!!”

    “把這貨架裏的東西扒出來!”

    他們幹得迅速、敏捷而有組織。有的頭上戴著豪華的女帽,臉上蒙著麵紗,有的打著綢花邊的傘。

    戰士們穿著破爛不堪的衣服,烏黑的光腳都發裂了,他們也在忙著搞,都在替女人和孩子挑花布、麻布、帆布。

    一個人從紙匣裏取出一件上漿粉的襯衫,把袖子抖開,就哈哈大笑起來:

    “弟兄們,瞧吧:襯衫啊!……給你媽的一個耳光……”

    好像戴馬套包似的,把頭從領子裏伸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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