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 元老

    一個大文豪而能享上壽,確是一種力量。他贏得群眾的愛情,他們即使不知道他的作品,也要敬重他的耆年;他獲得後輩的寬容,因為明知他不久人世,不再吝惜對他表示應有的崇拜;還有,他能恢複一個人天然的自由思想,因為知道自己臨到虛無或最後之審判(依各人的信仰而定)之日不遠,故對於此世的一切,即使不能常常保持的坦白的判斷力,此刻也能完全恢複。一七六四年後,服爾德先後過了七十,八十的高齡,成為歐洲知識界的元老。大家不複當他是人而是象征了,即使安納西的主教,因為他不顧教會反對而上演某出猥褻的喜劇而向朝廷控訴他,在從前會把他監禁起來的大臣,此刻亦不過寫了一封措辭嚴厲的信給他。舞蹈家範斯德利說:“現在歐洲隻有三個大人物:普魯士王,服爾德先生與我。”

    各國的君主,除了他本國的以外,認為他是思想界的權威。他的巴黎友人發起為他建造紀念像,四國君主答應負擔費用:俄羅斯女皇,普魯士王,波蘭王,丹麥王。這件事情使他非常歡喜:“我有了一手的王,他說,但我應當勝這一局。這個榮辱交錯,黑白相映的生涯,你不覺得敬佩麽?在我的四王之中沒有一個南方之王,你不覺得遺憾麽?”

    弗萊特烈克和他音信隔絕,勃谿了五年之後,與他重修舊好了。“這是情人的反目,服爾德說。宮廷中的糾紛過去了,但主要的美妙的情分曆久常存。”兩人重複通信,初時稍感困難,因為普魯士與法國正在交戰。但那時的愛國情調並不如何堅強,他們盡可在兩軍交綏的情形中賦詩酬唱,這在今日勢必是輿論嘩然的事件:

    弗萊特烈克致服爾德

    魅人的民族,可愛的瘋子,

    空言和平而不想實行,

    你們究竟要戰爭還是和平?

    總應切實決定了吧。

    服爾德致弗萊特烈克

    既然在戰爭與賦詩的藝術中,

    你是一個那麽偉大的大師,

    既然你亦歡喜如此,

    那麽吟詠罷,廝殺罷;

    教育人群罷,劫掠世界罷;

    我愛詩歌,我恨戰爭,

    但我不反對你行軍的凶焰,

    我想,象你一樣具有殺戮,

    與取悅的藝術是人人歡喜的。

    我們可不容易這樣想。“這是,弗萊特烈克在結論中說,馬丁與班葛羅斯的討論方式,至於我,隻要人家廝殺下去,我總是奉陪的。你是流血慘劇的旁觀者,你盡可在我們殘殺的辰光嘲弄我們。”

    兩人中間的關係轉變了,書信更坦白了,酬答的詩歌不盡是諛揚恭維的了,服爾德以難堪的口吻寫道:“你當兵的職業與君王的地位不能如何感動我們的心弗萊特烈克在騎士拉·拜爾事件中以國家的立場反對服爾德:“對於時代特有的偏見,應當迎頭痛擊麽?……你當記得風德奈的名言:“如果我手裏盡是真理,我亦將三思而後啟視。”這樣說過之後,兩人互相欽佩。後來當服爾德去世之後,弗萊特烈克對他仍是念念不忘我每天早上對他祈禱。我和他說:神明的服爾德,為我們祈禱罷。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