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漢和一個揚山尼派的教徒一同關在巴斯蒂監獄

    高爾同先生是個精神矍鑠,胸襟曠達的老人;他有兩大德性:逆來順受和安慰遭難的人。他神情坦白,態度慈祥的走過來,擁抱著同伴,說道:“和我同居墓穴的人,不管你是誰,請你相信我一句話:在這個地獄般的深坑中,你要有什麽苦惱,我一定忘了自己的苦惱來安慰你。我們應當熱愛上帝,是他冥冥之中帶我們到這兒來的。咱們心平氣和的受難罷,希望罷。”在天真漢的心中,這些話好比起死回生的英國藥酒;他不勝驚異的把眼睛睜開了一半。

    高爾同說完了開場白,並不急於打聽天真漢遭難的原因;但由於老人溫柔的言語,同病相憐的關切,天真漢自然而然想掏出心來,把精神上的重擔放下來歇一歇;可是他猜不出倒楣的緣由,隻覺得是禍從天降;高爾同老人也和他一樣的詫異。

    揚山尼派的信徒對休隆人道:“上帝對你必有特別的用意,才把你從翁泰利俄湖邊帶到英國和法國,使你在下布勒塔尼受冼,又帶你到這兒來,磨練你的靈魂。”天真漢答道:“我認為我命裏隻有惡魔搗亂。美洲的同鄉永遠不會對我這樣野蠻,他們連想還想不到呢。人家叫他們野蠻人,其實是粗魯的好人;這裏的卻是文明的惡棍。我弄不明白,怎麽我會從另一個世界到這兒來,跟一個教士一同關在牢裏;我也細細想過,不知有多少人,從地球這一邊特意趕到地球那一邊去送死,或是在半路上覆舟遇險,葬身魚腹。我看不出上帝對這些人有什麽大慈大悲的用意。”

    獄卒從窗洞裏送進飯來。他們倆談著上帝,談著王上的密詔,談著如何不讓誰都會遭遇的憂患壓倒。老人道:“我在這兒已經待了兩年,除了自己譬解和書本以外,沒有別的安慰;我可是從來不煩惱。”

    天真漢嚷道:“啊,高爾同先生,你難道不愛你的幹媽嗎?要是你和我一樣認識了聖·伊佛小姐,你準會傷心死的。”說到這裏,他不由得流淚了;哭過一陣,心裏倒覺得鬆動了些。他道:“咦!眼淚怎麽能使人鬆動呢?不是應該相反嗎?”老人回答:“孩子,我們身上一切都是物理現象;所有的分泌都使身體暢快,而能使肉體緩和的必然能使心靈緩和:我們是上帝造的機器。”

    上文提過好幾次,天真漢天陚極厚;他把這個觀念細細想了想,覺得自己也仿佛有過的。然後他問同伴,為什麽他那架機器在牢裏關了兩年。高爾同回答:“為了那個特殊的恩寵。我是揚山尼派,認得阿爾諾和尼髙爾;我們受耶穌會的迫害。我們認為教皇不過是個主教,和別的主教一樣;就因為此,拉·希士神甫請準王上,不經任何法律手續,把我剝奪了人類最寶貴的財產,自由。”天真漢道:“真怪,我遇到的幾個倒楣人,都是為了教皇之故。至於你那個特殊的恩寵,老實說我莫名其妙;但我在患難之中碰到一個象你這樣的人,給我意想不到的安慰,倒的確是上帝的恩典。”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他們的談話越來越有意思,越來越增進各人的智慧。兩個囚徒友愛日篤。老人很博學,青年很好學。過了一個月,他研究幾何,很快就學完了。髙爾同教他念當時還很流行的羅奧的《物理學》,他極有頭腦,覺得書中隻有些不確不實的知識。

    接著他念了《真理之探求》上編,頗有啟發。他道怎麽!我們的幻想和感覺會哄騙我們到這個程度!怎麽!我們的思想不是由外物促成的,我們自己不能有思想的!”念完下編,他卻不太滿意,認為破壞比建設更容易。”

    一個無知的青年,竟會跟深思飽學的人有同樣的感想:高爾同為之驚異不置,覺得他才智過人,更喜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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